柳莺胡同那场“罗袜劫”让宇文渊接连几日都羞愤难当,只要一闭眼,就是慕容玉蹲在他身前、指尖握住他脚踝的触感,以及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探究与戏谑的眼神。他恨不得立刻将慕容玉揪出来,严刑拷问她的真实目的!
然而,理智终究压过了冲动。慕容玉虽然行为可恶,但她给出的线索却至关重要。根据她对李贽外宅的观察和逐风的后续严密监视,他们终于抓住了李贽的一个破绽——每月的十五,李贽都会借口出城访友,实则秘密前往京郊一处名为“碧波潭”的私家园林,与某位神秘人物会面。而明日,正是十五!
【碧波潭……】宇文渊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标记出来的地点,目光沉凝。那是某位已故老亲王的别业,如今似乎由其不成器的孙子掌管,常出租给富商举办宴会,鱼龙混杂,确实是个秘密接头的绝佳场所。
必须亲自去一趟!但如何潜入又成了难题。那种场合,要么是受邀宾客,要么是……侍从仆役。
正当宇文渊思索着是否要冒险伪装成仆役混入时,慕容玉的帖子又来了。这次的内容更加离谱——邀“苏小姐”同游碧波潭,理由是“得友人相赠画舫一艘,景致绝佳,特邀小姐共赏秋水长天之景”。
宇文渊捏着帖子,气得几乎笑出来。又是她!她就像个无所不在的影子,总能精准地堵在他的每一步计划之前!碧波潭、画舫……这巧合得简直令人发指!
【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宇文渊咬牙切齿地回了帖,心中已做好再次与慕容玉周旋的准备,甚至暗暗发誓,这次绝不能再让她占到半分便宜!
次日,碧波潭畔。秋水共长天一色,画舫玲珑,点缀其间。慕容汐早已等候在码头,今日她穿着一身湖蓝色暗水纹锦袍,玉冠束发,临风而立,清雅绝伦,与这湖光山色融为一体。
见到“苏小姐”到来,她含笑迎上,目光在他今日这身相对素雅的藕荷色素面长裙上一扫而过,笑道:“小姐肯赏光,在下荣幸之至。画舫已备好,请。”
两人登上画舫。舫内布置雅致,琴案香炉一应俱全。慕容汐屏退左右,亲自煮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
“公子这位友人,倒是雅致。”宇文渊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湖景,状似无意地开口。画舫行驶的路线,恰好能观察到李贽可能与人会面的那处临水轩榭。
“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慕容汐将一盏清茶推到他面前,语气淡然,“世间多的是借风雅之名,行龌龊之事之徒。小姐说是不是?”她意有所指,目光扫过湖面其他几艘同样华丽的画舫。
宇文渊心中一动,接过茶杯,指尖与她微微一触,立刻收回:“公子似乎……感触颇深?”
慕容汐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而拨动琴弦,弹奏起一曲清越的《渔舟唱晚》。琴声悠扬,与桨声水波相和,倒真有几分出世忘忧之感。
宇文渊一边听着琴音,一边借着品茶的动作,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湖岸线,尤其是那处目标轩榭。然而,那轩榭门窗紧闭,帘幕低垂,看不出任何异常。
琴音袅袅中,慕容汐忽然开口,声音融入乐曲,几不可闻:“小姐可知,垂钓者,需耐心。鱼饵已下,何时起竿,却要看……鱼儿何时咬钩。”
宇文渊心中一凛,看向她。慕容玉却垂眸专注抚琴,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感叹。
就在这时,画舫微微一震,似乎靠上了什么。慕容汐琴音不停,只淡淡道:“到了。”
到了?到哪里?宇文渊看向窗外,画舫并未靠岸,而是停在了一片僻静的、芦苇丛生的水域。而远处,另一艘更为豪华的画舫也正缓缓驶向这边,船头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的侧影,赫然就是李贽!
宇文渊精神一振!果然来了!
慕容汐的琴声不知何时变得极低极柔,几乎融入风声水声。她起身,走到宇文渊身边,借着为他续茶的动作,极快地低语:“对面船头,紫衣胖子,是兵部车驾司的王主事。他与李贽是连襟。”
兵部车驾司!负责军械运输调度的部门!宇文渊瞳孔微缩。原来如此!武库司负责存档和报废记录,车驾司负责运输,两人勾结,天衣无缝!
他正凝神观察对面画舫上李贽与那王主事的互动,试图看清他们是否在交换什么东西,慕容汐却忽然“哎呀”一声,手中的茶壶微微一倾,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正好落在宇文渊的手背上!
“嘶!”宇文渊吃痛,猛地缩手。
“在下该死!”慕容汐立刻放下茶壶,一脸懊恼与歉意,不由分说地执起宇文渊被烫到的那只手,仔细查看。她的手微凉,紧紧握着宇文渊的手腕,指尖轻轻拂过那被烫红的地方。
“无妨……”宇文渊想抽回手,却被她紧紧握住。
“怎会无妨?都红了!”慕容汐语气带着真切的担忧(几分真几分假?),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莹白的药膏。“这是冰肌膏,镇痛消红最是有效。”
她说着,竟用指尖挖了一点药膏,细致地、轻轻地涂抹在宇文渊的手背上。微凉的药膏舒缓了刺痛,但她指尖那轻柔的、反复涂抹揉按的动作,却带来另一种更加磨人的痒意和战栗。
宇文渊浑身僵硬,手腕被她握着,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公子……我自己来……”
“马上就好。”慕容汐头也不抬,语气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瓷器。她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缓缓画着圈,那细腻的触感简直要命。
就在这时,对面画舫上异变突生!
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李贽似乎与那王主事发生了争执,声音隐隐传来,虽然听不真切,但动作幅度很大。李贽情绪激动地一挥手,竟将王主事身边小几上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木匣扫落水中!
“噗通”一声,木匣沉入水中!
争执的两人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吵架了,慌忙唤人下水去打捞!
宇文渊心中一急!那木匣里极可能就是证据!他下意识就要起身,想看得更清楚些!
慕容汐却仿佛被他的动作惊到,正在为他涂药的手猛地一抖,指尖那点莹白的药膏,竟“不小心”一下子蹭到了宇文渊的唇角旁边!
微凉、滑腻的触感在唇角化开,还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宇文渊猛地一愣,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想去舔掉那点异物(完全是武将出身不拘小节的习惯),却正好舔到了慕容汐还未完全收回的指尖!
湿热的、柔软的舌尖极其短暂地擦过微凉的指尖!
两人同时僵住!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宇文渊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他……他刚才……舔了慕容玉的手指?!
慕容汐也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起来,背到身后。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上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写满了震惊和无措,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羞窘?
画舫内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对面画舫上打捞落水物的嘈杂声。
宇文渊的脸更是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嘴唇上那点微凉的药膏和方才那短暂却清晰的湿软触感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羞愤、尴尬、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电流窜过四肢百骸的悸动,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慕容汐率先回过神来,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宇文渊,声音有些发紧,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在下……去取些清水来……”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向船尾。
宇文渊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她略显仓惶的背影,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药膏的凉意和……那一闪而过的、柔软的触感。
他的心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对面画舫的打捞似乎成功了,争吵声也低了下去,两艘画舫渐渐驶离。
而宇文渊却完全顾不上那些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方才那意外又暧昧到了极点的接触所占据。
慕容汐很快端着一盆清水回来,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只是耳根那抹红晕仍未完全褪去。她将水盆放在宇文渊面前,语气尽量自然:“小姐……清洗一下吧。”
宇文渊机械地掬起水,清洗着唇角和手背,冰凉的水温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但脸上的热度却丝毫未减。
慕容汐站在一旁,目光看向窗外,不再看他,只是袖中的手,似乎微微握紧。
画舫内气氛尴尬又微妙。
良久,慕容汐才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方才……对面似乎发生了些骚动?可惜离得远,未能看清。小姐可注意到了什么?”
宇文渊猛地回神,这才想起正事!方才光顾着尴尬,竟忘了观察李贽那边后续情况!他懊恼不已,勉强道:“似乎……是起了些争执,有东西落水了,后又捞了起来。”
“哦?”慕容汐挑眉,转过身来,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样,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来这碧波潭,今日也不甚平静啊。”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就是不知……那落水又捞起的东西,是否还完好无损?或者说……是否还是原来那样东西?”
宇文渊心中猛地一凛!是啊!众目睽睽之下落水,就算捞起来,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已经被掉了包?或者已经浸毁?
慕容玉这话,是在提醒他,证据可能已经转移或销毁了?
他看着慕容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再次感到这个人的心思深沉得可怕。
画舫靠岸。这次“游湖”可谓一无所获,反而……
宇文渊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船,连告辞的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慕容汐站在船头,看着他仓惶离去的背影,缓缓抬起那只曾被某人舌尖不小心触碰过的手指,指尖微微蜷缩,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湿热与柔软。
她低头,轻轻嗅了嗅指尖残留的、极淡的药草清香和……一丝不属于她的气息。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复杂、却又带着几分得逞的弧度。
“王爷,”她低声自语,眸中光影明灭,“您这‘点绛唇’……滋味倒是特别。”
“下次,该用什么‘药’……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