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华尔街笼罩在薄雾之中,证券交易所大楼前已经人头攒动。
马车在狭窄的街道上挤成一团,车夫的吆喝声、马蹄的嗒嗒声、报童的叫卖声交织成这个金融中心特有的晨曲。
穿深色西装、戴礼帽的绅士们夹着公文包快步走过,脸上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对财富的渴望与焦虑。
在距离交易所两个街区的一栋五层石砌建筑顶层。
林承志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繁忙的街景。
他身后,奥托·施密特正在汇报:“……根据我们安插在几家经纪公司的眼线报告。
从昨天开始,至少有五个来自欧洲的新账户。
通过不同渠道大举买入‘德克萨斯中部土地开发公司’、‘加利福尼亚石油勘探信托’以及‘阿拉斯加矿业联合体’的股票。
这三个公司,恰好对应着我们那份假情报上标注的‘特级潜力区’外围的几家主要土地持有者。”
奥托今天穿着深棕色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文件,语速很快吐字清晰。
“买入总额已经超过八百万美元,而且还在持续。
交易手法很老练,分散在不同经纪行,但资金流向最终都指向瑞士和伦敦的几家银行。
与我们掌握的、受光明会影响的金融机构名单高度重合。”
林承志转过身,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
桌上摊开着几份最新的报纸,头版赫然是诸如《德克萨斯新油田传闻推动土地价格飙升》,《阿拉斯加再现黄金热?投机者涌入》之类的标题。
“他们上钩了。”林承志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看来光明会对能源的渴望,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基本的审慎。”
林承志拿起一份《华尔街日报》,上面详细报道了“德克萨斯中部某些地区因疑似石油储藏而地价飞涨”的消息。
文章引用了“匿名地质学家”的观点,绘声绘色地描述地下可能存在的“第二个斯宾德尔托普”。
“我们放出去的‘鱼饵’,经过媒体放大,已经变成了诱人的‘盛宴’。”
林承志放下报纸。
“奥托,我们真正的目标区域,收购情况如何?”
奥托立刻翻开另一份文件,脸上露出笑容:“非常顺利!
在光明会资本和跟风投机者疯狂追逐那几个‘热门’区域时。
我们通过三家不同的壳公司,以相对合理的价格,在过去两周内,秘密收购了位于德克萨斯西部、新墨西哥东部以及怀俄明南部的总计十二万英亩土地。
这些地方,才是我们根据真实地质数据和未来记忆判断的真正潜力区。
而且,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我们刻意避开了与任何已知石油传闻相关的地区。”
“价格呢?”
“平均每英亩仅18美元,总花费约216万美元。
而光明会正在抢购的那些‘热门’土地,价格已经被炒到每英亩80美元以上,是实际价值的四到五倍。”
奥托的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
“更重要的是,在我们收购的区域内,已经有两处探井显示出强烈的油气显示。
‘中华石油’的地质队正在加密勘探,保守估计,其中至少有三块区域的储量不会低于我们在斯宾德尔托普的第一个大油田。”
林承志点点头,走到墙边巨大的美国地图前,用红蓝两色图钉标注出双方的行动区域。
红色的图钉密集地集中在几个“诱饵区”,而蓝色的图钉则分散在更广阔、看似不起眼的区域。
红蓝对比,清晰显示出资本流向的差异和布局的高下。
“这只是第一步。”林承志的手指划过地图。
“接下来,我们要让他们陷得更深。”
“您的意思是?”
“启动‘围猎’计划第二阶段。”林承志回到桌前,拿起钢笔快速写下一串指令。
“第一,让我们控制的两家小型矿业和土地公司,在‘诱饵区’的边缘地带,高调宣布‘发现重要油气苗头’,并立刻申请扩大勘探范围。
要做得逼真,雇佣真正的钻井队,打出几口深度足够的探井,哪怕只是干井,也要制造出繁忙的勘探景象。”
奥托快速记录:“这会让那些地区的热度进一步飙升,吸引更多跟风资本。”
“没错。第二,”林承志继续说道。
“通过我们在欧洲的关系,向光明会控制的媒体‘无意间’泄露一些‘内部消息’。
暗示我们因为阿拉斯加和现有油田事务繁忙,暂时无暇顾及德克萨斯新热点,但‘私下非常关注’,正在犹豫是否跟进。
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可能也会入场,从而促使他们加快收购步伐,甚至不惜溢价。”
“这是欲擒故纵。”奥托会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林承志的眼神变得锐利。
“准备在适当时机,做空那几家被光明会炒高的公司股票。”
奥托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睁大了。
“做空?但先生,如果他们也察觉并反手做多,或者……”
“他们不会察觉。”林承志打断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因为他们即将收到来自‘双面间谍’苏菲的最新情报。
‘我们经过慎重评估,认为那些热门区域地质构造复杂,成油条件不佳。
近期内不会考虑大规模投资,反而可能减持相关资产’。
这份情报,配合我们故意放出的‘犹豫不决’的烟雾,再加上……”
林承志走到窗前,望向远方交易所的方向。
“再加上,当他们的勘探队真的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打出几口干井,或者只发现微不足道的小油藏时,市场的失望情绪会瞬间逆转。
股价会崩盘,而那时,我们已经通过做空获利离场。”
奥托深吸一口气,为这个计划的狠辣和精巧感到震撼。
这不仅是资本博弈,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和信息战。
利用敌人的贪婪和对自己情报源的信任,引导他们走向陷阱深处,然后一举收割。
“需要通知苏菲吗?”
“暂时不用。这份‘情报’我会亲自拟定,通过‘死信箱’传递给她。
时间要把握好,必须在市场狂热达到顶峰、但勘探结果尚未明确公布之前。”
林承志看了看桌上的日历。
“估计就在两周后。那时,光明会应该已经投入了数千万美元,进退维谷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李福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报,脸色有些异常。
“先生,安德烈亚斯从西海岸发来的急电。关于……市场异常。”
林承志接过电报,快速阅读。
电文内容让他眉头微蹙:“监测到旧金山及洛杉矶股市,有不明资金大举买入‘太平洋铁路公司’及‘加州土地抵押债券’,动作隐秘规模庞大。
经初步追查,资金来源与光明会关联度较低,但操作手法极其专业老练,疑似有另一股资本力量介入。
买入时机恰好在光明会资金东调参与德州炒作期间。
是否巧合?请指示。
——A.V.h.”
另一股资本力量?
林承志的手指在电报纸上轻轻敲击。
华尔街从来都是多方博弈的战场,除了光明会,自然还有其他大鳄。
摩根、洛克菲勒、卡内基……这些名字在他脑中闪过。
但谁会在这个敏感时刻,突然对西海岸的铁路和土地债券感兴趣?
而且时机如此微妙,恰好趁着光明会注意力被德州吸引的时候?
“奥托,查一下‘太平洋铁路公司’最近的经营状况和股东结构变化。
还有那些‘加州土地抵押债券’的发行方和担保方是谁。”林承志沉声道。
“是,我立刻去办。”奥托意识到事情可能有变,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李福留在原地,低声问:“先生,会不会是摩根?他一直在整合铁路业。或者……是加州本地的财团?”
“都有可能。”林承志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加利福尼亚州。
“但直觉告诉我,没那么简单。
这种趁虚而入、精准抄底的手法,不像是纯粹的商业投机。
更像是有备而来,甚至……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给安德烈亚斯回电,”林承志思考片刻后下令。
“第一,继续监控这股不明资金动向,尝试更深入追查最终受益人。
第二,调查‘太平洋铁路公司’及相关债券是否与我们名下的任何资产有潜在竞争或关联关系。
第三,提高西海岸所有重要资产的安保和财务审计级别。”
“是!”
李福离开后,林承志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
阳光已经从窗户斜射进来,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时间在流逝。
资本暗战,从来不是一对一的决斗,而是多方在迷雾中的博弈。
你以为你在狩猎,殊不知自己也可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林承志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摇柄,接通了交易所附近一家经纪行的专线。
“我是林。今天‘德克萨斯中部土地开发公司’的股价开盘多少?
……嗯,继续买入,但每次不超过五千股,分散在不同账户。
对,制造出有散户跟风但主力犹豫的假象。”
挂断电话,林承志看向窗外。
交易所方向传来隐约的、如同潮水般的喧哗声。
那是金钱流动的声音,是欲望沸腾的声音,也是这个镀金时代最真实的脉搏。
光明会的资本正在陷阱中狂欢。
林承志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素金戒指,那是艾丽丝送他的定情信物。
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德文小字:“时间与真理同行”。
时间会证明一切。
真理往往隐藏在层层伪装之下。
此刻,林承志需要更多信息,来拨开这突如其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