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前哨”营地的医务棚里，炉火噼啪作响。
乔·米勒在铺上翻了个身，眼睛眯成一条缝。
经过三天休养，他脸上的冻伤已缓和，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却时常闪烁不定。
看守他的年轻队员汤姆正打着盹，头一点一点的。
乔的手悄然探入怀中，摸到那枚缝在衣角内的硬物。
一枚小巧的铜制徽章，正面刻着交叉的镐与锤，背面有个数字编号。
这是“北美矿业勘探者协会”的会员凭证，边缘处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清，那是一个简化的眼睛符号。
“汤姆兄弟，”乔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能再给点水吗？”
汤姆惊醒，揉了揉眼睛，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多亏你们。”乔接过水，啜饮着，目光扫过简陋的棚屋。
“你们这营地建得真不错，不像临时凑合的。是在这儿……长待？”
汤姆年轻，涉世未深，顺口道：“嗯，老板有长期计划。”
“老板？”乔状似好奇，“是哪家公司的？我看你们人手、装备，可不像是小打小闹的淘金队。”
汤姆警觉起来，想起麦克雷的叮嘱，含糊道：“东家的事，我们下面人不清楚。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走到门口，故意背对着乔，做出警戒姿态。
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再追问。
他知道自己暂时无法离开营地，但几天观察下来，已摸清不少情况。
营地约三十人，纪律严明，有武装。
储存的物资丰富，远超普通勘探队所需。
那些穿着厚实、举止沉稳的人，更像是工程师而非淘金汉
最重要的是，他注意到有人悄悄处理一些淘洗过的黑色河砂。
而那些砂砾在火把光下偶尔会闪过金色，他们在系统取样，而且发现了富集砂金！
“必须把消息送出去。”乔心中暗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徽章。
在营地最大的圆木屋——指挥所里，气氛凝重。
麦克雷、地质员安德森、副手霍金斯以及负责通讯的报务员约翰逊围坐在粗糙的木桌旁。
桌上摊开着最新的化验报告、手绘地图和那枚徽记的清晰临摹图。
“河滩系统取样的最终报告，”安德森推了推眼镜，声音因激动微颤。
“五十个采样点，涵盖不同类型河床地貌。
经过精确称重和化验，综合评估，以当前金价计算。
整个克朗代克河下游我们控制河段的可采砂金储量，保守估值……不低于八百万美元。
如果算上支流未勘探区域，很可能突破一千五百万美元。”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炉火噼啪声。
八百万美元！
在1888年，这是一笔足以撼动一个小国经济的巨款。
“这还只是河床砂金，”安德森继续，拿起另一份报告。
“对‘曙光’脉带回样品的初步粉碎浮选试验结果。
平均每吨矿石含金量……估计在1.8至2.5盎司之间。
上尉，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麦克雷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块样品。
暗灰色的石英石中，金色的丝线如蛛网蔓延，在油灯光下闪烁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
“世界级富矿。”
“远超南非威特沃特斯兰德金矿的初始品位，”安德森肯定道。
“而且根据脉体规模和地表出露情况，‘曙光’脉的可采矿石量，初步预估在五十万吨以上。
仅这一条矿脉，价值就可能超过……五千万美元。而这很可能只是矿脉群的一部分。”
霍金斯的呼吸粗重起来，约翰逊手中的铅笔“啪”地折断。
麦克雷却异常冷静。
巨额财富近在咫尺，但伴随的是致命的危机。
他指着那枚临摹的徽记：“这个东西，有进展吗？”
约翰逊回过神，摇头：“发给老板后，还没有进一步指示。
老板只回电要求我们高度戒备，支援队伍已从西雅图出发，但冰海航行不确定，最快也要五月中下旬才能到我们这里。”
“那个乔·米勒呢？”麦克雷看向霍金斯。
“很狡猾，”霍金斯皱眉，“说话半真半假。
他确实有些勘探知识，背囊里的草图也像那么回事，但太‘标准’了，像是训练出来的。
我趁他睡觉仔细查过他的东西，衣物是旧的，但磨损程度不一致。
猎刀几乎没用过，最奇怪的是他那双雪地靴，底子磨损很轻，却打着多处‘精心’的补丁，像是故意做旧。”
“他在观察我们，我们也在观察他。”麦克雷沉声道。
“先留着他，别让他接触核心区域和工具。
安德森，所有数据资料，尤其是‘曙光’脉的精确坐标和样品分析结果，立刻整理成两份。
一份用最高级密码编译，准备发往波士顿。
另一份用物理方式加密，你亲自保管，万一……
万一我们守不住，也不能让完整资料落入别人手里。”
“是！”安德森肃然应道。
“霍金斯，从今天起，营地实行军事化管理。
所有人员编组，定时巡逻，双岗双哨。
在营地外围关键点设置隐蔽的预警陷阱和了望点。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营地超过五百码。”
“明白！”
麦克雷走到墙上的手绘地图前，凝视着代表“曙光”脉的红色标记和代表不明外来者的几个问号标记。
“财富和灾祸是一对双胞胎。在老板的支援到来前，我们就是钉在这片冰原上的钉子。
钉得牢，未来享福；钉不牢……”
麦克雷没有说下去，屋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林承志的书房灯火通明。
他刚刚结束了与特斯拉的长途电话，通过新铺设的、还不稳定的长途电话线路。
特斯拉在纽约的实验室里，兴奋地向他汇报交流电动机改进的最新突破，以及无线电波传输实验的初步进展。
林承志承诺追加投资，并要求特斯拉开始研究“小型化、高能量密度”的蓄电池，这隐约指向未来某些移动装备的需求。
挂断电话后，奥托·施密特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少有的振奋。
“先生，阿拉斯加最新密电，最高优先级，刚译解完成。”奥托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
林承志快速阅读。
当他看到“河滩砂金储量保守估值八百万美元”、“‘曙光’脉预估价值超五千万美元”、“世界级富矿”这些字眼时。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心脏仍像被重锤敲击。
这不是简单的财富数字，这是足以改变个人命运、甚至撬动国家力量的战略资源！
林承志强压激动，继续往下看麦克雷对营地情况的汇报，包括乔·米勒的可疑和外围发现更多监视迹象的描述。
最后，是那份重新清晰绘制的徽记图样——盾形，十字与剑交叉，下方拉丁文清晰可辨：Vigilamus（我们警戒）。
“Vigilamus……”林承志低声重复，大脑飞速搜索。
这个词，这个图案……他隐约有些印象，似乎在前世浏览过的某些关于西方秘密结社的边角资料中出现过。
不是共济会的主流符号，也不是圣殿骑士团的通用标志，更像某个特定分支或衍生组织的徽记。
“奥托，我们通过共济会渠道的查询有结果吗？”
“有一些模糊的反馈，”奥托回答。
“欧洲几位资深会员的回信都很谨慎。
只提到‘Vigilamus’这个格言可能与中世纪某个致力于‘守护特定知识’的修士团体或近代某些‘军事修会遗绪’团体有关。
但具体情况不详，建议‘不要深究’。
一位罗马的联络人暗示，这可能与教廷内部某些‘保守派’或‘极端派’的秘密社团有牵连。
他们反对现代主义，致力于‘净化’和‘守护传统秩序’，有时会与世俗权力或商业利益结合。”
“保守派……守护秩序……反对现代主义……”林承志咀嚼着这些词。
如果这个组织真的秉持这样的理念。
那么一个在美洲快速崛起、掌握先进技术、且明显有东方背景的年轻富豪。
很可能被他们视为“需要警惕”甚至“需要纠正”的对象。
阿拉斯加的黄金，或许只是他们关注的其中一个点，或者……一个诱饵？
“继续秘密调查，但务必隐蔽。不要直接触碰。”林承志指示。
“另外，通知威廉，支援船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安全抵达。
授权他，在必要时，可以动用‘特别资金’打通沿途关节，雇佣额外的武装护航。”
“是。”奥托记录，然后问道。
“先生，麦克雷上尉请求，是否可以为矿业公司正式命名？
这有助于凝聚团队，也方便后续法律和商业操作。”
林承志走到窗边，望着波士顿的夜空。
石油公司他命名为“中华”，那是黑色的血液。
而阿拉斯加的黄金，将是金色的脊梁。
“就叫‘炎黄矿业’。”林承志转身，语气斩钉截铁。
“炎帝与黄帝，华夏文明之火在此点燃。
我要让这片冰原产出的每一盎司黄金，都烙上祖先的印记，记住我们来自何方，又将照亮何处。”
奥托虽然不完全理解其中深厚的文化寓意，但能感受到那份决心。
“好名字，充满力量。我会正式通知麦克雷上尉和威廉，并开始着手‘炎黄矿业’的注册和法律文件准备，主要在加拿大和美国阿拉斯加地区。”
“不，”林承志摇头，“注册地选择……百慕大，或者瑞士。
股权结构要做成多层离岸控股，最终控制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
明面上的管理者，可以用可信的美国或加拿大籍人士。
我们要黄金，但要尽量减少直接暴露的风险。”
“明白了，更复杂的架构，但更安全。”奥托领会。
就在此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李福站在门口，低声道：“先生，有一位访客，自称是摩根先生的特别助理，请求立刻见您。
他说……带来了摩根先生关于‘阿拉斯加事务’的口信。”
林承志和奥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摩根？他怎么这么快就嗅到了阿拉斯加的气味？
是通过共济会渠道？还是他在西雅图乃至阿拉斯加也有自己的眼线？
“请他去小会客室，我马上到。”林承志沉声道，迅速整理思绪。
该来的，终究来了。
与这头华尔街巨狮的博弈，从德州石油开始，如今恐怕要因阿拉斯加黄金，进入一个更危险的阶段。
林承志整理了一下西装，对奥托低语：“立刻给麦克雷回电：公司正式命名为‘炎黄矿业’。
坚守待援，万事谨慎。
‘徽记’之事我已知晓，正在处理。
另，可能有高层势力介入，保持最高警惕。”
走出书房时，林承志的眼神已恢复平日的沉稳。
从“炎黄”二字说出口的那一刻起，所承载的，就不仅仅是个人财富的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