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第三食堂后厨。
何大清准备做饭。
他找工作还是找到了以前的老单位。
有着过往的情分在,他也是顺利入职。
今天做的是大锅熬白菜,里面零星点缀着几片肥肉膘。
他手腕一抖,本想来个漂亮的颠勺。
可是,意识到了,手上的动作却没跟上。
以往这套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颠勺动作没成功。
锅里的菜只勉强翻动了一半,几片白菜叶子甚至溅到了锅沿外。
手腕处也传来一股酸涩的感觉。
“哟!何师傅,今儿这手腕没吃上劲啊?”
旁边一个正在切青工的年轻帮厨,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咋啦?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被新嫂子把力气都给抽干啦?”
这话引得周围几个年轻工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何大清老脸一热,没好气地瞪了那帮厨一眼:“少废话!干你的活!”
他掩饰性地用力翻炒了几下,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不是那小子胡说,他自己真感觉出来了。
这胳膊,这腰,好像真不如从前了。
以前站一天灶台,炒几百人的菜,收工后还能跟人喝二两小酒吹吹牛。
可现在,这才刚过晌午。
他就觉得后腰有点发僵,手腕子也隐隐作痛。
难道……真老了?
何大清有点不敢想。
他在轧钢厂食堂干了半辈子,靠的就是这手艺和这把子力气。
现在才刚回来。
上岗之前还拍胸脯和主任打了包票。
这要是连炒大锅菜都炒不动了,那他还能继续待下去吗?
浑浑噩噩地忙活到下午工间休息。
何大清坐在条凳上,捶打着发酸的后腰,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恐慌。
回想起今天在后厨被打趣的话,何大清又想到翠花那去了。
翠花年轻,虽说结过婚生过孩子,但那身子……
一想到翠花,他这心里又热乎起来。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深的疲惫。
身体好像真的被掏空了。
“何师傅,主任叫你去一趟。”
一个学徒工跑进来喊了一声。
何大清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心里有点打鼓。
不会是刚才颠勺没颠好,被人告到主任那儿了吧?
他忐忑地走进食堂主任办公室。
主任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跟他也是老交情了。
上来没绕弯子,直接指了指墙角:“老何,你那饭盒,以后注意点。
最近厂里抓这个抓得严,你这才刚回来,更得小心啊!”
何大清顺着看去,自己那个铝制饭盒正静静躺在墙角。
盒盖没盖严,能看见里面除了点咸菜,还有几片明显是中午菜里的肥肉片。
今天特意把他叫来说这个,意思很明显了。
何大清脸上火辣辣的,连忙点头:“是是是,主任,我明白,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从办公室出来,何大清后背出了一层细汗。
差点忘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之前上班那会了。
那是专属于大师傅的福利,现在他哪有资格?
下班铃响,何大清拖着比往常更显沉重的步子回了家。
那饭盒,他最终还是没敢再明目张胆地拿在手里,而是塞在了挎包最底下。
翠花早已做好了晚饭。
棒子面粥,窝窝头,还有一小碟炒白菜,油水明显比何大清在食堂吃的要少。
“回来了,大清哥?快洗手吃饭。”
翠花接过他的挎包,顺手掂了掂,眼神微微一动,但没说什么。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何大清没什么胃口,脑子里还在回响着主任的话和年轻帮厨的调侃。
翠花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大清哥,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心?”
何大清叹了口气,把今天颠勺没劲和被主任敲打的事含糊地说了一遍。
当然,没提自己被掏空的感觉。
翠花听完,眼神闪烁了几下。
她放下筷子,给何大清夹了一筷子菜,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忧虑:“大清哥,你也别太累着自己。
你年纪不比小伙子了,该歇就得歇。
我看傻柱……”
她故意顿了顿,留意着何大清的反应。
听到傻柱两个字,何大清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翠花心里有底了,继续吹风:“我今儿个出门,听院里人说,傻柱在外面接零工,给人做席面,挣得可不少呢!”
“你看,他离了你,这日子不也过得挺滋润?
他心里啊,怕是早就没你这个爹了。
咱们啊,也得为自己多想想。
你那工作,能干就干,不能干也别硬撑,把身子骨累坏了,不值当的。
咱们得留点后路,手里有点积蓄,心里才不慌。”
这话听的何大清心里挺不是滋味,傻柱离开后还能活的更滋润?
再看自己。
不仅福利没有了,现在连体力也跟不上了。
不会什么时候真就干不动了吧?
那得为自己和翠花,还有……他看了一眼正在小桌子上乖乖吃饭的两个翠花带来的小子,心里一阵烦躁。
妈的,还得为这俩拖油瓶打算!
第二天上班,再看着食堂里那些肉、油、细粮,何大清的心态变了。
他开始变得更大胆,也更隐蔽。
不再是简单的饭盒带菜。
而是把一些好一点的肉,趁人不注意,用油纸包了,藏在挎包的夹层里。
他专挑那些不起眼但实惠的东西拿,作为老师傅,他可太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了。
但他没想到,在他又一次偷偷往怀里塞东西的时候。
食堂里那个胖子,恰好将他那一连串动作,尽收眼底。
胖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剥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下班后,何大清揣着那包带着体温的肉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