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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官道上疾行了三日,昼行夜宿,尽量避开繁华城镇,走的都是相对偏僻但还算平整的驿路。林潇渺一行人扮作南下游历的寻常富户女眷,有阿豹和两名车夫护卫,倒也未曾遇到太大麻烦。

苏夫人和春草负责照顾小宝和起居,林潇渺则抓紧时间调息恢复精神力,同时研读那本《守山杂记》和玄墨留下的南疆地图。越是靠近南方,怀中吊坠的悸动便越发清晰,如同指南针般恒定地指向东南。

这日傍晚,一行人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驿站投宿。驿站不大,只有几间简陋房舍,过往客商稀少,显得格外冷清。驿丞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收了银钱,便安排他们入住东厢两间还算干净的房间。

晚膳是简单的烙饼和野菜汤,众人围坐一桌,默默吃着。阿豹和车夫轮流警戒。

夜色渐深,荒野上风声呼啸,远处山林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凄清。林潇渺连日奔波劳累,加上精神力尚未完全恢复,早早便和衣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她猛然惊醒。

不是被声音吵醒,而是一种强烈的、源于灵魂深处的不安感骤然将她从睡梦中扯了出来!怀中的引星石变得滚烫,吊坠也在微微震颤!

她立刻翻身坐起,侧耳倾听。驿站内外一片寂静,风声似乎也停了,死寂得可怕。隔壁房间传来苏夫人和小宝均匀的呼吸声(她们和春草同住),阿豹和车夫应该在外间和院中值守。

但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

她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院子里月光黯淡,树影幢幢,空无一人。阿豹和车夫不在原本的位置。

不对劲。

林潇渺立刻抓起短剑和引星石,准备叫醒苏夫人她们。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闩的瞬间——

“噗通。”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紧接着,是瓦片被踩动的细微“咔嚓”声,不止一处!有人在屋顶上!而且不止一个!

她立刻放弃开门,转身吹熄了桌上微弱的油灯,屋内陷入黑暗。同时,她压低声音,向隔壁急促喊道:“苏夫人!春草!别出声,有贼人!”

隔壁立刻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和窸窣响动,随即也陷入死寂。

林潇渺背靠墙壁,紧握短剑,将精神力凝聚于耳,捕捉着屋顶的动静。那些人似乎在移动,寻找着最佳的下手位置。他们的动作轻盈而专业,绝非普通毛贼。

是“暗渊”追来了?还是南下的路上,被其他势力盯上了?

“嗖!”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不是箭矢,更像是某种吹针!

目标是她这间房的窗户!

林潇渺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便向侧方扑倒!

“笃!”一根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的钢针,钉在了她刚才站立位置后的墙壁上,针尾兀自颤动!

有毒!

与此同时,屋顶上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是重物滚落瓦片的杂乱声响!紧接着,院中传来阿豹的怒喝和兵刃交击的锐响!他显然察觉了异常,与潜入者交手了!

林潇渺不再犹豫,一脚踢开房门,冲了出去!手中引星石光芒骤放,驱散了一片黑暗!

只见院中,阿豹正与两名黑衣蒙面人激斗,刀光闪烁,招招凶险。一名车夫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另一名车夫则持刀守在苏夫人房门口,脸色苍白,却寸步不让。

屋顶上,还有三道黑影正欲扑下!

林潇渺抬手,将早已扣在手中的、浸了石灰和辣椒粉的布包奋力掷向那三道黑影!布包在半空散开,粉末弥漫!

“咳咳!”黑影猝不及防,被粉末笼罩,动作一滞。

趁此机会,林潇渺将引星石的光芒催发到极致,对准院中与阿豹缠斗的一人照去!刺目的金光让那人双眼瞬间失明,动作一缓,被阿豹抓住机会,一刀刺入肋下!

“撤!”屋顶上,一个嘶哑的声音低吼。剩余的黑影毫不犹豫,转身便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受伤那人也被同伴拖走,留下几滩血迹。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阿豹持刀喘息,警惕地扫视四周。林潇渺上前查看那名倒地的车夫,人还有气,但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失血严重。

“春草!快来救人!”林潇渺急唤。

春草虽吓得发抖,但医者本能让她立刻冲出来,撕开衣物,熟练地止血包扎。

苏夫人也抱着小宝出来,脸色煞白,却强自镇定。

“是‘影刃’的人。”阿豹检查了黑衣人留下的血迹和一枚掉落的飞镖,声音低沉,“一种专司暗杀和刺探的江湖组织,认钱不认人,手段狠辣。他们怎么会盯上我们?”

影刃?林潇渺心中念头飞转。是“暗渊”雇佣的?还是朝中某些人派来的?抑或是……潘家或其他南方势力?

“此地不宜久留。”她当机立断,“春草,能暂时稳住他的伤势吗?”

“血暂时止住了,但必须尽快找大夫!”春草急道。

“阿豹,收拾东西,立刻走!去最近的县城!”林潇渺快速道,“苏夫人,你和春草小宝上车,照顾好伤员。”

众人迅速行动。丢弃了不便携带的行李,将重伤的车夫小心抬上马车,由春草在车内照看。阿豹和另一名车夫驾车,林潇渺则手持引星石,警惕地坐在车辕上。

马车冲出了死寂的驿站,没入茫茫夜色。

颠簸疾驰了近两个时辰,天色微明时,终于看到了前方县城的轮廓。进城后,他们直奔最大的医馆,将重伤的车夫托付给大夫,又换了辆不起眼的旧车,补充了干粮药物。

经此一夜惊魂,众人疲惫不堪,但不敢在县城久留。林潇渺让阿豹去打听了一下,得知昨夜那处荒野驿站已被上报“遭了山贼”,死了个驿卒(很可能就是那个沉默的驿丞),暂无其他消息。

“影刃”行事果然干净利落,且似乎与地方势力有所勾连。

他们不敢走大路,转而寻了一条更偏僻、但据说也能通往江州方向的商道。接下来的几日,行程更加小心谨慎,夜宿必选人多眼杂的大车店或村庄,白天也尽量不在一处停留过久。

如此又行了五六日,终于进入了江州地界。江南水乡的景致逐渐取代了北方的萧瑟,河道纵横,舟楫往来,空气湿润,连风都柔和了许多。

按照玄墨信中的安排,他们应前往江州城外的“听涛别院”汇合。但林潇渺多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前往,而是在江州城北三十里外的一个繁华水陆码头集镇——“清溪镇”暂时落脚。

清溪镇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集散,人员复杂,便于隐藏。他们租下码头附近一家普通客栈的后院,安顿下来,一边让受伤的车夫继续休养,一边设法打探消息。

这日午后,林潇渺正在房中对着南疆地图和《守山杂记》推敲,苏夫人忽然敲门进来,神色有些激动,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林庄主,妾身……妾身今日在镇上采买时,好像……好像看到了亡夫生前的一位故交。”

“故交?”林潇渺放下地图。

“是。姓杜,名子明,曾是亡夫在衙门时的同僚,交情匪浅。亡夫出事前,曾与杜先生往来密切,似乎……也曾托付过一些事情。”苏夫人压低声音,“妾身只是远远瞥见一个侧影,进了镇东头的‘清风茶楼’,不敢确定,更不敢贸然相认。”

杜子明?林潇渺心中一动。苏夫人的丈夫当年因发现南方势力与朝中勾结的线索而遇害,这位杜先生若真是其故交且知晓内情,或许能提供关键信息。

“茶楼人多眼杂,倒是个见面或观察的好地方。”林潇渺沉吟道,“阿豹,下午你陪苏夫人去一趟清风茶楼,不必刻意寻找,找个角落位置,看看能否确认。若有把握,再设法接触,务必小心。”

“是。”

下午,阿豹陪着苏夫人去了。林潇渺留在客栈,心神不宁。她走到窗边,望向码头上熙攘的人群和往来如梭的船只。江州已是江南富庶之地,距离南疆还有千里之遥,但此地的繁华与躁动,似乎也隐隐透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怀中吊坠持续传来温热的悸动,指向东南。而那块暗青色矿石样本,被她贴身放着,偶尔也会与吊坠产生微弱的共鸣。

傍晚时分,阿豹和苏夫人回来了。苏夫人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一丝后怕。

“确认了,真是杜先生!”她低声道,“他看上去老了许多,但容貌未大变。我们在茶楼坐了近一个时辰,他才独自离开。阿豹悄悄跟了一段,发现他住在镇子西头一处僻静的小院,似乎……深居简出。”

“可有机会接触?”林潇渺问。

“杜先生似乎很警惕,路上几次回头查看。阿豹没敢靠太近。”苏夫人道,“不过,他离开茶楼时,伙计找零,他接钱时,袖口滑落,妾身瞥见他手腕内侧……似乎有一个很小的、青色的刺青,像是……一本书,旁边有个‘墨’字。”

书和“墨”字?林潇渺瞳孔微缩。这刺青的形制,与玄墨给她的影卫令牌上的“影”字风格颇为相似!难道这位杜先生,是玄墨安插在江南的“影卫”或情报人员?

“他还活着,且似乎隐匿在此,恐怕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林潇渺思索道,“他知道你丈夫的事,或许也知晓部分内情。我们必须设法与他取得联系,但必须确保安全。”

“妾身有个想法。”苏夫人道,“亡夫与杜先生当年有个共同的爱好,收藏砚台。尤其是歙砚中的‘金星’品种。杜先生曾说过,若有上好的‘金星眉子纹’,他倾家荡产也要收。或许……我们可以投其所好?”

投石问路,用对方感兴趣且不显突兀的方式接触。

“好主意。”林潇渺点头,“阿豹,明日你去镇上或江州城的古玩店、文房铺子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品相不错的‘金星眉子纹’歙砚,买一方回来。不必最贵,但求品相好,是真品。”

阿豹办事利落,次日便从江州城一家老字号文房店,购回了一方巴掌大小、石质细腻温润、布满金色细纹如同柳叶的歙砚,正是“金星眉子纹”,品相上佳。

林潇渺仔细检查了砚台,确认无误,又让苏夫人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内容是“故人遗孀偶得此砚,睹物思人,知先生雅好,特转赠,望能珍视。”措辞含蓄,既点明了身份(故人遗孀),又以赠砚为由,留有余地。

信和砚台被装在一个普通的木盒里,由阿豹趁着夜色,悄然放在了杜子明所居小院的门缝下,并叩响了门环,随即迅速隐入黑暗。

接下来的两日,他们按兵不动,只是暗中留意小院的动静。杜子明似乎收到了东西,小院依旧平静,但每日外出采买的时间略微有了变化,且总会在镇中几个固定的地点稍作停留,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

第三日傍晚,林潇渺等人正在客栈后院用饭,客栈伙计忽然送来一张折叠的纸条,说是有人托他转交给“后院的北方客商”。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今夜子时,镇外五里,‘望江亭’,孤身。”

没有落款,字迹潦草。

“是杜先生!”苏夫人低呼。

“也可能是陷阱。”阿豹警惕道。

林潇渺盯着纸条。孤身前往,风险极大。但若是杜子明,这或许是他确认安全的方式。她想了想,对阿豹道:“你暗中跟去,在远处警戒,若无异常,不要现身。苏夫人,春草,你们和小宝留在客栈,锁好门。若我天亮未归……”

“林庄主!”苏夫人急道。

“放心,我有准备。”林潇渺拍了拍怀中,“况且,阿豹会在暗中。”

子夜时分,林潇渺独自一人,踏着月色,出了清溪镇,沿着江边小路,向五里外的“望江亭”走去。那是一座建在江边高地上的八角石亭,白日可远眺江景,夜里则荒僻无人。

月光清冷,江水滔滔。亭中果然已有一人负手而立,身形瘦削,穿着普通的灰布长衫,正是白日远远瞥见过的杜子明。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月色下,是一张饱经风霜却眼神锐利的面容,约莫五十岁上下。

“苏氏让你来的?”他声音沙哑,开门见山。

“是。苏夫人发现了您,又知您雅好砚台,故以此相邀。”林潇渺不卑不亢,站在亭外数步处,“晚辈林潇渺,受玄墨王爷所托南下,亦有护佑苏夫人母子之责。”

听到“玄墨”二字,杜子明眼中精光一闪,仔细打量了林潇渺片刻,尤其是在她腰间悬挂的短剑和手中隐隐握着的某物上停留了一下。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一步。

林潇渺步入亭中,两人隔着石桌相对而立。

“苏兄之事,我已知晓,恨不能救。”杜子明开门见山,语气沉痛,“他留下的册子,在你手中?”

“是。苏夫人已将其交给我。”林潇渺点头,“其中涉及江南潘氏与朝中某些人的勾连,以及南疆‘归墟之眼’的线索。”

杜子明深吸一口气:“果然……苏兄当年就是因为查到了潘家与南疆蛮族、以及一个叫‘暗渊’的邪教有所勾结,并怀疑他们图谋‘归墟之眼’中的上古遗物,才遭了毒手。他临死前,将部分证据托人秘密转交给我,我侥幸逃脱,隐匿至今。”

他看向林潇渺:“王爷让你南下,是为了‘归墟之眼’?”

“是,也不全是。”林潇渺将北境农庄地下隐患、老君山异动、“三星聚首”之期以及玄墨在京中的困境简要告知。

杜子明脸色越来越凝重:“如此看来,‘暗渊’所图甚大,且布局深远。北境、江南、南疆……他们似乎在全境激活或寻找与‘星钥’或污秽能量相关的节点。‘归墟之眼’很可能是最终目标,或者……是关键的中枢。”

“杜先生可知‘归墟之眼’的具体所在,以及进入的方法?”林潇渺问。

杜子明摇头:“具体位置,只有南疆蛮族世代守护的大祭司和少数高层知晓,外界只知其位于十万大山深处,有天然毒瘴和险峻地势守护。至于进入方法……传闻需要特定的‘钥匙’和时机。潘家和‘暗渊’这些年一直在南疆活动,恐怕就是为了寻找‘钥匙’和摸清时机。”

钥匙……林潇渺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吊坠。

“你们现在很危险。”杜子明沉声道,“潘家在江南势力根深蒂固,耳目众多。你们一进江州地界,恐怕就被盯上了。昨夜‘影刃’的袭击,未必是最后一波。‘听涛别院’……也未必安全。”

林潇渺心中一凛:“先生的意思是……”

“王爷的安排,或许已被泄露或监视。”杜子明道,“你们不能去别院。我在江州城外另有一处隐秘的落脚点,是早年备下的,绝对安全。你们可暂避那里,再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另外,关于‘归墟之眼’,我虽不知其具体所在,但我知晓一条可能接近它的隐秘路径——通过南疆一个与世隔绝、被称为‘守山人’的古老村落。他们世代居住于十万大山边缘,知晓一些进山的古径,且对蛮族和外来者都保持警惕。若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或默许,或许有机会。”

守山人村落?这或许是一条可行的线索。

“如何找到这个村落?他们凭什么会帮助我们?”林潇渺问。

“村落位置隐秘,寻常人难以找寻。但我当年因追查线索,曾与村中一位老药师有过一面之缘,他赠我一枚信物。”杜子明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看似普通的小小骨片,上面刻着简陋的山峦和星辰图案。“他说,若真有需要,持此物至‘黑水河’源头,燃一种特定的‘引路香’,或许能引来村人。但能否获得帮助,全看缘分和……我们的来意是否纯正。”

他将骨片递给林潇渺:“我能帮的,只有这些了。你们尽快转移,此地不宜久留。明日午时,我会在镇东‘福来米铺’门口留下新落脚点的地址暗号。你们取了便走,不要回头。”

“多谢先生!”林潇渺郑重接过骨片。

杜子明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迅速消失在亭外的夜色中。

林潇渺又在亭中停留片刻,确认无人跟踪,这才沿着来路返回。阿豹从暗处闪出,护在她身侧。

回到客栈,将情况告知苏夫人等人,众人立刻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次日转移。

次日一早,众人便结算了房钱,将重伤已好转不少的车夫托付给医馆继续休养(留下足够银钱),只带了最紧要的行李,乘坐那辆旧车,像是普通客商一样离开了清溪镇。

他们没有直接去镇东,而是在镇上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在接近午时的时候,缓缓驶向“福来米铺”。

米铺前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阿豹下车,装作要买米,在铺子门口逡巡。林潇渺则坐在车内,透过车帘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忽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在米铺斜对面的一家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一人背对窗户,看不清面目。另一人侧身而坐,正好让林潇渺看到了小半边脸——那面容,竟与昨日在镇上偶然瞥见的、潘玉蓉带来的那个账房先生,有七八分相似!

潘家的人!他们也在这里?

几乎同时,阿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匆匆从米铺门口的一个不起眼的石墩缝隙里摸出一小卷纸,迅速塞入袖中,转身快步走向马车。

“快走!”阿豹跳上车辕,低喝一声。

车夫立刻扬鞭,马车加速驶离。

就在马车启动的瞬间,茶馆二楼那个侧坐之人,似乎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目光恰好与车内林潇渺的视线,隔着一道车帘,遥遥对上!

那是一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林潇渺心头一凛,立刻放下车帘。

马车驶出镇子,拐上通往江州城方向的官道。阿豹这才将袖中的纸卷交给林潇渺。

纸卷上只有一个地址:“江州城西三十里,杏花村,村尾铁匠铺,找老吴头。”

地址很具体,但“老吴头”是谁?铁匠铺是掩护?

“有人跟踪吗?”林潇渺问。

“出镇时感觉有,但甩掉了。”阿豹沉声道,“茶馆二楼那人……”

“是潘家的人。”林潇渺肯定道,“他们果然盯着清溪镇,甚至可能……也盯着杜先生。”

杜子明的身份,或许已经暴露,或者一直就在某些势力的监视之下。他给出的这个地址,还能去吗?

林潇渺看着手中的地址和那枚骨片,心中快速权衡。不去,失去一个可能的藏身点和重要助力。去,可能是自投罗网。

“先去江州城。”她最终决定,“在城里绕几圈,确认彻底甩掉尾巴。然后,我们不去杏花村,改道,直接南下,去‘黑水河’源头附近看看。潘家的势力主要在城市和商贸路线,对深山老林的掌控力会弱很多。”

与其依赖可能暴露的安全屋,不如主动进入更复杂的环境,依靠手中的线索和自身能力去探寻。

众人没有异议。马车加快速度,驶向江州城。

他们在江州城外并未入城,而是绕过城池,转向西南,进入丘陵山地。道路渐渐崎岖,人烟稀少。按照杜子明描述和购买的地图对照,黑水河是南疆十万大山外围的一条支流,其源头位于一片被称为“迷雾岭”的险峻山区。

又行了两日,地势愈发险峻,林木参天,雾气开始在山间弥漫。马车已无法通行,他们弃车步行,将大部分行李藏在隐秘处,只携带必需品和武器干粮。

阿豹在前探路,林潇渺和苏夫人、春草照顾着小宝,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中跋涉。潮湿闷热的环境与北境截然不同,毒虫瘴气开始出现,幸而春草懂些草药,提前准备了驱虫防瘴的药包。

第三日傍晚,他们终于听到了轰隆的水声。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湍急、河水黝黑如墨的大河横亘在前,正是黑水河。河边怪石嶙峋,水汽弥漫,对岸是更加高耸险峻、云雾缭绕的群山,那就是迷雾岭。

按照杜子明所说,守山人的村落,就在黑水河上游某处隐秘的河谷中。

他们在河边一处背风干燥的石崖下宿营。生起篝火,烤热干粮,驱散湿寒和可能靠近的野兽。

林潇渺取出那枚骨片和杜子明描述的“引路香”——那是一种混合了多种特殊植物粉末的线香,只有小指粗细,三寸来长,味道奇特,似檀非檀,带着一种山林草木的清气。

她将骨片放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又点燃了引路香,插在骨片前的泥土中。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并不随风飘散,反而奇异地凝聚成一股,向着黑水河上游的方向缓缓飘去。

众人屏息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引路香燃尽,夜色彻底笼罩山林,只有河水奔流和篝火噼啪作响。就在林潇渺以为方法无效或今夜不会有回应时——

上游方向的密林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摇曳的橘红色光芒。

像是灯笼,又像是火把。

光芒停在那里,不动了。

片刻后,又有两点、三点……总共七点光芒,在林中不同位置亮起,排列成一个奇特的、仿佛箭头的形状,指向密林深处。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却奇异地能让林潇渺听懂的官话,从林中传来,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很远:

“外乡人……循光来……莫回头……莫多问……”

(第九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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