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密议，暗流汹涌**
谷口竹亭内，林潇潇目送那钱掌柜一行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直到确认了望哨打出“已远去”的信号，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背脊的冷汗已然浸湿内衫。
“婆婆，此人绝非善类。”她转向沈婆婆，声音压得极低。
沈婆婆面色凝重，捻着腕间的佛珠：“笑容满面，眼底却无半点暖意。打听‘墨公子’是假，探查谷中虚实是真。他最后那句‘柳林镇悦来客栈’，听着是留个买卖由头，实则是亮明落脚点，也是种无声的警告——他们就在附近，盯着我们。”
“不止。”林潇潇摇头，思路飞速运转，“他提‘买技术’、‘合作推广’。若我们真是普通避世村民，听到有商人愿意高价收购种田法子，多半会心动。他这是在试探我们的‘眼界’和‘所求’。若我们表现出对金银的渴望，或者对推广技术有兴趣，反而会暴露我们并非寻常山民，可能怀有更大图谋。”
“而我们拒绝了，”沈婆婆接口，“拒绝得干脆，反倒显得‘守成’、‘谨慎’，更像是一心只求安稳度日的普通隐民。他暂时抓不到破绽。”
“可‘墨公子’这个试探太致命。”林潇潇手心冰凉，“玄墨化名‘墨玄’之事极其隐秘，此人竟能随口道出‘姓墨的公子’，说明他们对王爷的行踪已有相当程度的掌握。他们怀疑王爷曾在此落脚，甚至可能怀疑王爷将某些东西……或人，留在了雾隐谷。”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对方不是泛泛之辈，是精于算计、手握情报的厉害角色。雾隐谷的平静，从钱掌柜踏足的那一刻起，便已宣告终结。
“谷口岗哨加倍，暗桩前移三里。”林潇潇迅速做出决断，“所有进出道路，尤其是那条通往柳林镇的小径，设立轮班暗哨，十二时辰不间断。发现任何可疑踪迹，立刻以鸟鸣为号示警。”
“通知李老爹，将重要粮种、堆肥菌种、婉妃手札抄本，以及我们记录的各项‘绩效’数据和试验记录，全部转移到后山秘洞封存，洞口做好伪装。日常只用副本和少量样本。”
“还有，”她看向沈婆婆，“得让谷民们有个说法。就说……近日山外不太平，可能有流寇或溃兵骚扰，让大家提高警惕，但不必恐慌，一切照常劳作，只是出入需更谨慎，夜间不要单独外出。”
沈婆婆点头：“老身去安排。谷民们经历过黑石潭之事，心志已坚，知道轻重。”
**绩效暗转，外松内紧**
雾隐谷的表面，依旧是一派“绩效”驱动的忙碌景象。田间的农夫，作坊里的工匠，学习识字的孩子，各司其职，秩序井然。甚至因为林潇潇宣布了“因外部环境变化，本月绩效积分兑换奖励额度提升三成”的消息，大家的干劲更足了。
但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谷中的防御体系已悄然升级。
亲卫和挑选出的机敏村民组成了数支巡逻队，以耕种、采药、打柴为掩护，在谷地外围及几条隐秘路径上流动巡视。各处制高点设立了伪装巧妙的了望点，借助林潇潇设计的“潜望镜式”竹筒观察镜，观察范围大增。
后山秘洞的物资转移在极度保密下完成，李老爹亲自带最可靠的几个老伙计操作，连参与搬运的人都只知是“储存过冬粮”，不知具体为何物。
林潇潇则一头扎进了婉妃手札和玄墨留下的那份北境及青州简要情报中，试图从中找出“昌隆记”、“钱掌柜”以及“龙渊”可能的活动模式与弱点。
“昌隆记……”她反复念叨这个名字。玄墨的情报中，青州确有几家规模不小的商号，其中以“通海”、“汇丰”、“昌隆”三家为首，几乎垄断了青州对北境的皮革、药材、山货贸易，同时从南方运来盐、铁、布匹、茶叶。这三家背景复杂，与州府衙门、驻军乃至漕帮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龙渊”要借助商业网络进行军火走私、情报传递和资金运作，这三家大商号无疑是最理想的掩护。吴算盘身为青州知府心腹，与这些商号往来密切，更是顺理成章。
“钱掌柜说是‘昌隆记’掌柜，东家对‘新技术’感兴趣……”林潇潇指尖轻敲桌面，“是‘昌隆记’本身被‘龙渊’渗透掌控？还是钱掌柜个人就是‘龙渊’成员，借用商号名头行事？”
她更倾向于后者。如此隐秘的组织，不太可能将核心力量完全暴露在一家知名商号名下。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利用商号作为外壳和渠道，关键人物则隐藏其中。
“柳林镇，悦来客栈……”林潇潇在地图上标记。柳林镇是进出这片山区的咽喉之一，位置敏感。钱掌柜选择在此落脚，进可威胁雾隐谷，退可监控进出山区的各条通道，还能作为接应青州方向来人或物资的中转站。
“不能让他们在柳林镇站稳脚跟。”林潇潇目光锐利，“必须弄清楚他们的真实人数、目的，以及……是否与青州方面保持着实时联系。”
**主动试探，柳林暗影**
三日后，雾隐谷派出了第二支“交易小队”。这次的目标不是靠山屯，而是柳林镇。队伍由两名口齿伶俐、扮作山民模样的亲卫带领，四名机警村民挑着少量腌菜、干菇、编织品，伪装成去镇上赶集的山民。
他们的任务明面上是探探镇上市价，暗中则要摸清“悦来客栈”的底细，并尝试与可能存在的、玄墨留下的其他暗线取得联系——玄墨曾提过，他在北境经营多年，在一些关键节点埋有钉子，但联络方式和启用条件极为苛刻，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小队清晨出发，傍晚时分便匆匆返回，带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悦来客栈已被包下大半。”亲卫队长面色严峻，“钱掌柜一行明面上只有十几人，但我们暗中观察，客栈后院马厩常备的马匹超过二十匹，且喂的是精料。客栈后厨每日采买的肉菜数量，远超明面上人数的消耗。我们怀疑，客栈内至少还隐藏着二三十人，且很可能是精干武力！”
“镇上多了不少生面孔，在茶馆、酒肆闲坐，眼睛却总瞟着街面和客栈方向。我们尝试靠近悦来客栈，立刻就有伙计模样的人上前‘热情’招呼，实则阻拦。客栈周围，至少有四个固定暗哨。”
“我们按王爷留下的紧急联络方式，在镇西土地庙香炉下做了标记，但截至我们离开，未有回应。可能接头人不在，也可能……标记已被对方察觉并破坏。”
隐藏的武力、严密的监控、失效的联络点……柳林镇已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张开网口，等待着雾隐谷或者玄墨的人自投罗网。
“另外，”亲卫队长补充道，“我们回来时，在山道一处岔路口，发现了新的车辙印和马蹄印，方向是指向雾隐谷这边，但到了前面断崖处的岔路就消失了。我们怀疑，有人曾试图接近我们山谷，但可能因道路不熟或发现暗哨而退去。”
对方的侦查，已经抵近到如此距离！
压力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雾隐谷上空。被动防守，绝非长久之计。对方有充足的资源和人手，可以慢慢围困、试探、施压。而雾隐谷物资有限，更经不起长久消耗，尤其是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切断。
**将计就计，险中求机**
深夜，林潇潇房间的油灯依旧亮着。她面前摊开着婉妃手札中关于地形、草药以及一些“偏门”技艺的记录，目光在几行字上反复流连。
“……滇南有奇藤，名曰‘醉仙萝’，其汁无色无味，混入酒水饮食，初时令人亢奋，半柱香后便昏沉欲睡，四肢乏力，需六个时辰方能缓解，过后亦无甚大碍，仅觉疲惫……此藤喜阴湿，常生于深涧崖壁，其藤皮捣烂外敷，可镇痛消肿……”
醉仙萝？麻醉效果？六个时辰？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林潇潇脑海中逐渐成形。
“婆婆，李老爹，我们需要冒险。”她召集核心几人，目光灼灼，“钱掌柜等人盘踞柳林镇，是在我们咽喉处抵了一把刀。不把这把刀拔掉或者挪开，我们寝食难安，后续一切计划都无法展开。”
“可他们人多势众，戒备森严，我们硬拼毫无胜算。”李老爹忧心忡忡。
“所以不能硬拼。”林潇潇指向手札上关于“醉仙萝”的记录，“我们需要这个，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以及……一个让他们不得不‘动起来’的理由。”
她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
第一步，确认雾隐谷附近是否有“醉仙萝”生长，并秘密采集、制备足够的汁液。
第二步，利用对方对“新技术”和“墨公子”下落的觊觎，放出诱饵。可以假装经过“内部争论”，决定“有限度”地出售一种看似有价值、实则无关核心的“技术”——比如某种改良的腌制配方，或一种编织新花样。约定在柳林镇外某处“中立地点”进行初次交易和技术演示，要求钱掌柜亲自带“懂行”的伙计前来验看。
第三步，在交易过程中，利用准备好的、掺入微量醉仙萝汁液的“样品”或“招待酒水”，让钱掌柜及其核心随从“中招”。
第四步，趁其昏睡乏力，以“护送掌柜回镇休息”或“突发急症需谷中秘药救治”为由，将其部分人“请”入雾隐谷预设的圈套。同时，在外围制造混乱，吸引客栈留守人手的注意力。
第五步，审问。目标不是钱掌柜本人（此人多半是死士或硬骨头），而是其随从，尤其是可能存在的、负责与青州联络的信使或低级头目。获取关于青州局势、对方部署、联络方式等关键情报。
“此计太过行险！”沈婆婆首先反对，“那‘醉仙萝’效用是否可靠？用量如何把握？对方岂会轻易饮用我们的东西？交易地点他们必会反复勘查，我们如何布置？一旦失手，便是打草惊蛇，对方必定疯狂报复，雾隐谷危矣！”
“正因为险，对方才可能相信我们是‘利令智昏’或‘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林潇潇冷静分析，“‘醉仙萝’汁液我们可先在山中动物身上试验。交易地点选在靠近雾隐谷、我们熟悉而他们相对陌生的地方，我们可提前做手脚。至于他们喝不喝……我们可以自己人先喝，或者将药物下在他们会接触到的别的地方，比如演示工具、样品本身。关键在于，我们抛出的诱饵，必须让他们觉得‘值得冒险一试’。”
“什么诱饵能让他们心动至此？”李老爹问。
林潇潇沉默片刻，缓缓道：“一种可以显着提高皮鞣制速度和质量的‘新配方’，或者……一份关于‘北境某处可能埋藏前朝秘宝’的模糊线索图。前者关乎他们的核心贸易利益，后者则可能触及‘龙渊’更深层的目标。”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寂静。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凝重而挣扎的面容。这是一步险棋，落子无悔，可能满盘皆输，也可能绝处逢生。
最终，沈婆婆长叹一声：“丫头，你已决断？”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林潇潇目光坚定，“被动等待，要么被慢慢困死，要么被对方找到破绽一击即溃。主动出击，虽险，却有一线生机，更能变被动为主动，获取我们急需的情报。为了雾隐谷，也为了……可能正在青州陷入危局的玄墨。”
提到玄墨，沈婆婆的眼神颤动了一下。她想起那个重伤濒死被捡回的青年，想起他离去时决然的背影。良久，她点了点头：“既如此，老身这把老骨头，便陪你赌这一把。但务必周详，每一步都要反复推演，准备好退路。”
“李老爹，请您立即带人，秘密搜寻‘醉仙萝’，务必小心，不要留下痕迹。”
“是！”
“婆婆，我们需要设计一份足够逼真、能引起兴趣但又不会暴露核心的‘诱饵’，无论是皮货配方还是藏宝图，细节要经得起推敲。”
“交给老身。”
“另外，选拔二十名最精锐、最机警、口风最严的人，开始针对性训练。我们需要一支能在关键时刻执行特殊任务的‘奇兵’。”
“明白！”
雾隐谷的深夜，不再宁静。一场针对外来威胁的、精密而危险的反击计划，在绝对的保密中，悄然启动。绩效的农具下，开始淬炼隐形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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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