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靠在一棵老橡树上，指节用力掐着眉心——刚才在树林里与鬼子的短暂交火，虽然没让老百姓受伤，却让两个战士被子弹擦中了腿，现在只能一瘸一拐地跟着队伍。夜风卷着松针落在肩头，他低头看了眼怀表，指针已经指向后半夜三点，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从狼牙口逃出来后，队伍已经连续走了四个多时辰，别说伤员和老百姓，就连赵刚这样常年在山里跑的老兵，都开始扶着树干喘气。
“副营长，要不歇会儿吧？”陈虎从后面追上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他手里牵着那个三岁的孩子，孩子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趴在他肩头睡熟了，小脸蛋上还沾着泥土，“老张和老李的腿伤得厉害，再走下去怕是撑不住，老百姓里的王大娘，刚才都差点崴了脚。”
林风抬头望向远处，月光把树林照得一片斑驳，只能看到连绵的树影像黑黢黢的巨兽，蹲在夜色里。他心里清楚，现在歇脚就是冒险——从狼牙口出来时，那个“黑风队”特务的冷笑还在眼前晃，对方肯定已经把他们的路线发给了鬼子，说不定此刻正有大队鬼子在后面追，甚至在前面设好了埋伏。可他回头看了眼队伍，王大娘正被两个妇女扶着，嘴唇冻得发紫；那两个受伤的战士，裤腿上的血已经结成了冰，每走一步都要咬着牙，额头上的冷汗在月光下泛着光。
“找个背风的地方，歇半个时辰。”林风终于松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赵刚，你带两个人去周围警戒，半径五十步，有任何动静立刻开枪示警；二小，你去看看伤员的伤口，把剩下的布条撕了给他们重新包扎；陈虎，你清点一下弹药和干粮，咱们得知道还能撑多久。”
几个人立刻行动起来。赵刚带着两个战士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王二小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块干净的粗布，蹲在伤员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冻硬的旧布条——伤口已经有些红肿，好在没化脓，他咬着牙把粗布撕成条，蘸了点随身携带的草药汁，轻轻缠在伤口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陈虎蹲在地上，借着月光清点物资：剩下的步枪子弹总共只有三十七发，手枪子弹十二发，手榴弹三颗，歪把子的弹药带还剩两条半；干粮更紧张，除了林风怀里那几块没吃完的肉干，就只有老百姓带来的半袋玉米面饼子，早就冻得硬邦邦的，咬一口能硌得牙酸。他把清点结果报给林风时，声音压得很低：“子弹最多够再打一次小规模的仗，干粮要是省着吃，顶多撑到明天中午。”
林风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块被汗水浸得发皱的地图，铺在膝盖上。地图上“狼牙口”到“根据地”的路线被他用红笔标了出来，中间有一处用圆圈圈住的地方——“落马滩”。那是一条小河滩，河水流得缓，是队伍必经之路，也是最容易设伏的地方。他手指在“落马滩”三个字上反复摩挲，心里隐隐发沉：要是他是“黑风队”的人，肯定会在那里动手——河滩两边是陡峭的土坡，中间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只要在土坡上架起机枪，再埋上地雷，队伍一进去就会被堵死。
“副营长，你在想啥？”王二小包扎完伤口，凑到林风身边，他看到地图上的红圈，眼神立刻警惕起来，“落马滩？俺听猎户说过，那地方邪乎得很，去年有个商队在那儿遇到了狼群，最后就活下来一个人。”
林风抬头看了眼王二小，这孩子虽然才十六岁，却比同龄人防备心重得多——自从上次在密道里见识了张栓的背叛，他就再也没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总是把砍刀攥在手里，眼神里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警惕。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邪乎的不是地方，是人。你想想，咱们从狼牙口出来，路线只有咱们自己知道，可‘黑风队’却能提前给鬼子报信，说明他们要么有人跟着咱们，要么早就摸清了这条路线——落马滩是必经之路，他们没理由不在那儿等着。”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是赵刚他们的警戒哨！林风猛地站起身，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手枪上：“陈虎，把老百姓往树林深处带，快！”
陈虎也瞬间绷紧了神经，一把抱起还在睡熟的孩子，朝着队伍大喊：“都别慌！跟着我往里面走，别出声！”老百姓们本来就紧绷着神经，听到枪响后更是慌了神，王大娘差点摔倒，好在被身边的妇女扶住了，一群人挤着往树林深处挪，脚步声里满是慌乱。
林风则带着王二小和另外两个没受伤的战士，朝着枪响的方向跑去。刚跑出去三十多步，就看到赵刚从灌木丛里滚出来，手里还攥着步枪，裤腿上沾着血——不是他的血，是敌人的。赵刚看到林风，立刻爬起来，声音里带着急促：“副营长！是‘黑风队’的人！两个，都穿着黑风衣，刚才在树上盯着咱们，被我打下来一个，另一个跑了！”
林风跟着赵刚跑到刚才的警戒点，只见一棵老松树下躺着个穿黑风衣的人，胸口有个血洞，已经没了呼吸。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电台——跟在狼牙口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还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应该是密码。最让他心头一沉的是，本子最后一页画着一张简易地图，上面用黑笔标着他们现在的位置，还有一个箭头指向“落马滩”，旁边写着“寅时三刻，围歼”。
“寅时三刻，就是再过一个时辰。”林风把本子递给赵刚，声音里带着冷意，“他们果然要在落马滩动手，而且连时间都定好了。”
王二小凑过来看了眼地图，拳头攥得咯咯响：“这群狗特务！俺刚才就该跟赵刚哥一起去警戒，肯定能把那个跑了的也抓住！”
“跑了的那个不重要。”林风站起身，眼神扫过周围的树林，夜色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他跑了，正好能给咱们‘报信’——让他们以为咱们还不知道落马滩有埋伏，咱们才能反过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刚立刻明白了林风的意思，眼睛一亮：“副营长，你是想设埋伏？可咱们的弹药……”
“弹药不够，就用别的。”林风指了指旁边的灌木丛，里面长满了带刺的荆棘，还有不少碗口粗的树干，“赵刚，你带两个战士，现在就去落马滩，不用靠太近，在土坡下面挖几个坑，把荆棘埋进去，上面铺点干草和泥土，做成陷阱；二小，你去捡些干树枝和松油，越多越好，咱们做几个简易的火把，到时候能用来挡鬼子；陈虎那边，我得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带着老百姓放慢脚步，等咱们把陷阱做好了再走——现在走得越快，越容易撞进对方的圈套。”
几个人刚要行动，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不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是有人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林风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手按在武器上。脚步声越来越近，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慢慢探出一个脑袋——是刚才跟着赵刚警戒的战士，他脸色发白，手里的步枪还在抖。
“副营长，是……是鬼子的狼狗！”战士的声音带着颤音，“在后面，大概一百步远，有好几条，还有不少脚步声，听着得有几十个人！”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鬼子来得比他想的还快！寅时三刻的埋伏还没到，追兵就已经咬上来了。他立刻朝着赵刚和王二小说：“计划变了！赵刚，你不用去落马滩了，赶紧去通知陈虎，让他带着老百姓往落马滩方向走，越快越好！二小，你跟我来，咱们去后面设障碍，拖慢鬼子的速度！”
赵刚转身就往队伍的方向跑，林风则带着王二小和那个战士，钻进了队伍刚才休息的树林——这里的落叶厚，正好能用来掩盖陷阱。他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把匕首，蹲在地上飞快地挖起坑来，坑挖得不算深，只有半米，却足够让狼狗或者鬼子的脚陷进去。王二小也跟着动手，他力气大，用砍刀把旁边的树干砍成半米长的木段，把木段的一头削尖，密密麻麻地插在坑底——这要是踩进去，脚肯定得被扎穿。
“快！再挖两个！”林风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能听到远处狼狗的叫声越来越近，还有鬼子的喊叫声，“把旁边的荆棘也砍下来，扔在坑旁边，就算他们绕开坑，也得被荆棘缠住！”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忙了一刻钟，总算挖了四个陷阱，还在周围铺了一圈荆棘。刚收拾好，就看到远处的树影里出现了几团黑影——是鬼子的狼狗！它们正低着头在地上嗅，显然是在追着队伍的气味跑。林风立刻带着王二小结到旁边的大树后面，手里的步枪对准了最前面的那条狼狗。
“等它们走到陷阱旁边再开枪。”林风压低声音，手指扣在扳机上，“先打狼狗，没了狼狗，鬼子就不容易找到咱们的踪迹。”
王二小点点头，手里的砍刀攥得更紧了——他知道，自己的枪法不如林风，只能等鬼子靠近了再用砍刀拼。
很快，最前面的那条狼狗就跑到了陷阱旁边，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着地面狂叫起来。后面的鬼子兵立刻跟上来，一个戴着军帽的鬼子军官，蹲下身想查看情况，林风趁机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正好打在狼狗的脑袋上，狼狗应声倒地。
鬼子军官吓了一跳，刚要站起来，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朝着旁边的陷阱摔去——“啊！”一声惨叫，他的脚正好踩进了插满尖木段的坑里，鲜血瞬间从坑里渗出来，染红了周围的落叶。
“开枪！”林风大喊，又朝着另一条狼狗开枪。王二小也跟着开枪，虽然没打中狼狗，却把后面的鬼子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剩下的几条狼狗被枪声激怒了，朝着林风他们藏身的大树扑过来，可刚跑两步，就有两条掉进了陷阱里，惨叫声在树林里回荡。剩下的狼狗不敢再往前冲，只是对着大树狂叫。
“撤！”林风看了眼远处，鬼子的大部队还没到，只有十几个鬼子兵围着陷阱，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恋战，“往落马滩方向跑，跟陈虎他们汇合！”
三个人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鬼子的枪声，子弹打在树干上，溅起一片片木屑。王二小跑得最快，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林风他们没被追上。跑了约莫二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陈虎他们的身影——队伍正停在一片开阔地，赵刚正拿着步枪警戒。
“副营长！你们没事吧？”陈虎看到林风，立刻跑过来，他怀里的孩子已经醒了，正怯生生地抓着他的衣领。
“没事，就是让鬼子追得紧。”林风喘着粗气，扶着树干直起身，“后面的鬼子大概有三十多个，还有几条狼狗，被咱们的陷阱拖了一会儿，估计很快就会追上来。落马滩还有‘黑风队’的埋伏，咱们现在是腹背受敌。”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老百姓立刻慌了神。王大娘扶着身边的树，声音发颤：“林同志，那可咋办啊？前有狼后有虎，咱们……咱们是不是走投无路了？”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也红了眼睛，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俺们不怕走累，也不怕吃苦，可俺们不想死啊，俺们还想看着孩子长大……”
林风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走到老百姓面前，声音尽量放得温和：“大家别慌，咱们不是走投无路。落马滩的埋伏，咱们知道了，鬼子的追兵，咱们也能想办法挡。只要咱们心齐，肯定能过去。”他顿了顿，指了指远处的树影，“刚才我让赵刚去看了，落马滩的小河现在结了薄冰，冰面能过人，咱们可以从冰面上走，不用走土坡下的小路——这样‘黑风队’的埋伏就没用了。”
老百姓们的眼神里立刻有了光。王大娘擦了擦眼泪：“真的？冰面能走？俺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要是能从冰面上走，就不用怕土坡上的埋伏了。”
“能走。”赵刚从旁边走过来，接过话茬，“我刚才去河边看了，冰面有两指厚，咱们人走上去没问题，就是得慢着点，别踩裂了。”
林风又看向陈虎：“陈虎，你带着老百姓先往落马滩走，走慢些，注意脚下的冰。我和赵刚、二小留在后面，再设几个陷阱，拖慢鬼子的速度，等你们走到河中间，我们再跟上来——这样就算鬼子追上来，也只能看着咱们从冰面上走，他们不敢轻易踩冰，怕掉进河里。”
陈虎刚要开口反对，就被林风按住了肩膀：“别争了，现在不是争的时候。你们带着老百姓走，才是最重要的。我跟赵刚、二小都是常年在山里跑的，对付鬼子的追兵没问题。”
陈虎知道林风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你们注意安全，我们在河对岸等你们。要是半个时辰后你们还没来，我就带着人回来找你们。”
“不用。”林风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你们到了河对岸，就继续往根据地走，别回头。我们肯定能赶上。”
陈虎没再说话，只是朝着老百姓们挥了挥手：“大家都听好了，跟着我走，脚底下慢着点，别慌。”
老百姓们立刻跟着陈虎出发，王大娘走在最后，她回头看了眼林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林同志，你们一定要平安啊。”
林风点了点头，看着队伍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过身对着赵刚和王二小说：“走，咱们去前面的岔路口，再挖几个陷阱，顺便把旁边的树干砍下来，横在路中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三个人朝着岔路口跑去，刚跑没几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音——是鬼子的掷弹筒！林风心里一紧：鬼子竟然带了掷弹筒！这东西的威力比手榴弹大得多，要是被他们盯上，别说设陷阱，就连藏身都难。
“不好！鬼子有掷弹筒！”赵刚的脸色瞬间变了，“咱们得赶紧找个隐蔽的地方，要是被掷弹筒盯上，咱们就完了！”
林风朝着四周看了看，旁边有一片矮灌木丛，灌木丛后面是一块巨大的岩石，正好能挡住掷弹筒的炮弹。他立刻朝着灌木丛跑去：“快！躲到岩石后面！”
三个人刚钻进灌木丛，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颗掷弹筒炮弹落在了他们刚才跑过的地方，泥土和落叶被炸得飞起来，落在灌木丛上。紧接着，又是几颗炮弹飞来，炸得周围的树干纷纷倒下，树枝断裂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鬼子这是想把咱们炸出来！”王二小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他们肯定知道咱们在后面设陷阱，想用掷弹筒逼咱们现身！”
林风趴在岩石后面，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往远处看——鬼子的身影在夜色里若隐若现，他们正朝着岔路口的方向推进，每走几步就打一发掷弹筒，显然是想用火力覆盖把他们逼出来。他心里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掷弹筒的炮弹虽然没直接打中他们，却把周围的灌木丛炸得七零八落，再这样炸下去，他们迟早会暴露。
“不能再躲了。”林风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拉掉引线，在手里攥了两秒，朝着鬼子的方向扔了过去，“赵刚，你跟我从左边绕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二小，你留在这儿，要是看到鬼子往这边冲，就开枪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赵刚立刻点头，跟着林风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朝着左边的树林跑去。两人跑得很低，几乎是贴着地面，掷弹筒的炮弹还在不断落下，他们只能趁着炮弹爆炸的间隙往前冲。跑了约莫三十多步，终于绕到了鬼子的侧面——只见十几个鬼子兵正围着掷弹筒，有两个鬼子正在装炮弹，另外几个则拿着步枪，警惕地盯着周围。
“就是现在！”林风大喊一声，朝着装炮弹的鬼子开枪。子弹正好打在鬼子的胸口，鬼子倒在地上，手里的炮弹滚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