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
县试当天,大哥堂哥进入官学应试后,许悦溪便收到姐姐传回的消息。
她自称并未上船,只在沿海岸边救治出海打鱼不幸染了时疫的百姓。
这话,大哥堂哥可能会信。
许悦溪可不信。
来都来了,姐姐怎么可能乖乖待在岸上?
要知道,行军海船中染上时疫的将士最多。
另外,姐姐还传来消息,说见到了秦千户和在秦千户手底下当差的山北村猎户赵冽、坡足周婶的儿子周坎,和曾是捕头现任百户的郑百户。
他们并未上船,而是随秦千户驻扎在琼州和岭南交界,时时提防有叛军潜入岭南,再添大乱。
许悦溪来回翻看姐姐遣人送来的信时,童双和童帅对视一眼,捏着童文传来的纸条,陷入两难纠结中。
告诉许悦溪吧,就是对恩人许凝云的背叛。
但归根到底都是一家人,也算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两人正纠结之时,许悦溪注意到了,悄悄越过桌子,探头看清纸条上的字迹后,脸色顿时难看。
“恩人凭在潭州琢磨出的法子救回十几个染上时疫的百姓。
然而不知为何,这些百姓身子比起潭州感染疫病的百姓要差上不少,个个都得卧床小半个月才能痊愈。
好在法子管用,救得了病人的性命,因此……恩人决定留几位从潭州而来的大夫在岸上救治百姓,她携备好的一应物资出海。
我等三人商量决意誓与恩人共存亡?”
许悦溪一把抢过纸条,翻到背面再看:
“信和纸条送到时,我们已划船出海,赶往琼州。
此行生死未卜,照顾好自己,勿念?!”
眼见许悦溪面容狰狞,童帅生怕许悦溪把纸条撕了,赶紧抢救下来。
童双在旁吭哧吭哧半天,小声劝道:
“你不是不知道,小许大夫来都来了,不可能不救海船上染了时疫、孤立无援的将士。”
许悦溪冷冷一笑:“我还得谢谢我姐替我着想,没有明说喽?”
“这……”
童双和童帅面面相觑,没有吱声。
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错,不如等到恩人回来,让她自行解释。
要是回不来了……那就更不用解释了,坟头等着挨骂吧。
许悦溪背着手在客栈来回转了几圈,可算知道爹娘被两碗蒙汗药药晕时的感受了,更知道爹娘家人得知她屡屡以身犯险时的担忧与不安。
就算明知姐姐这一趟是为救人,就算明知……她还是会担心!
许悦溪一屁股坐下,狂喝了两杯茶,不停安慰自己:
“幸好大哥和堂哥还没得消息,就进了官学应试,不然哪还写得了什么策论。”
童双耸耸肩,示意童帅叠好纸条,回头等童文他们回来,再找三人算账:
“县试是县令主持,你大哥堂哥都是应试之人,我看你最好别在县试放榜前后去找县令,不然你就是长了十八张嘴都说不清,对你大哥堂哥往后当官的名声,也不怎么好。”
文官,最重名声。
尤其不能和舞弊这种事情扯上半点干系。
否则这辈子都有了个污点,别想得朝廷重用。
许悦溪胡乱点头,双手撑着脸望向窗外发呆:
“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我大哥堂哥他们才读了多久的书,不一定比得上那些个七八岁就开蒙念到现在的书生。”
童帅倒不觉得:“岭南伤亡略略惨重,只怕朝廷会放宽些县试名额。
譬如往年得进前二十八名才算过县试,今年放宽到三十五名,亦不是不可能。”
许悦溪没有应声,心说当谁稀罕似的。
要能少死些人,县试不过便不过吧,左右大哥和野堂哥都还年轻。
然而许悦溪更知道,这一次叛军作乱,已然算是伤亡、损失比较小的。
哪朝哪代造反,不得波及好几个郡城,死伤无数百姓?
还是那句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们那些平安逃荒到潭州落户的,已算得上极其、万分、非常幸运的了。
许悦溪感慨了一会儿,又开始逛临海镇,还趁大哥堂哥忙于应试,回了趟萧条的山北村,又去了趟渡远寺。
许仲的徒弟赵平带着几张陌生面孔正在渡远寺外摆摊,做着煎饼果子。
许悦溪特地排队逗了逗赵平。
赵平一看到许悦溪,连煎饼果子都顾不上,抓着她询问陈安的下落。
得知陈安被带去潭州,在牢里吃得胖了些,正继续给师父打下手,赵平这才狠狠松口气。
他话里带着庆幸,轻声埋怨:
“那个姓裴的将领嫌弃我的手艺不如陈安的好,带兵打到哪儿都带着陈安。
哼,我老早就想问问他,我手艺差哪儿了!”
埋怨完,他忍不住看了又看,比划了下许悦溪的身高:
“都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赵平将煎饼果子摊暂时交给几个徒弟后,又拉着许悦溪去渡远寺里找惠法和尚。
惠法临危受命,成了渡远寺的主持,现下轻易不出寺。
“惠法师叔可惦记你们了,还说亏得师父收了我们为徒,不然叛军打来时,整个渡远寺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许悦溪一听,果断没有进渡远寺。
人没事就好。
她不太擅长处理别人的感激。
尤其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县试一晃而过,姐姐那边没再传信过来。
许悦溪耐住性子,没有和刚刚考完一趴就睡的大哥堂哥提姐姐的事,只在私底下和童双童帅慢慢准备着时疫用得上的药材。
济云医馆没开门,但张诚张老爷名下的药铺开了,许悦溪不论要什么药材,药铺都想法子给找着了。
还都看在许悦溪的面子上,打了八折的。
许空山和许望野睡了一天一夜,又在临海镇上等了整整四天后,可算等到县试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