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悦溪察觉到了,仔细观察妇人几眼,没认出来,只觉得有几分眼熟。
却听妇人迟疑地问:“你,可认识山北村的程瑶?”
许悦溪睁大了眼,再度来回打量她几眼:
“三姨?外婆可惦记你了,问了好些人打听你的下落,可都……三姨,你怎么在临海镇?”
一声‘三姨’喊出,程珠脸上唰地落下眼泪,她半蹲下身子,揽过许悦溪,狠狠哭了一场。
“我……我悔啊!当日不该不听娘和大哥二哥的话,合该收拾了行李,和你们一块儿逃荒!”
许悦溪拍着程珠的后背劝了许久,她才止住眼泪,慢慢说起这段时日的处境。
程珠原本嫁到隔壁县的乔家,她为乔家生了三儿两女,又继承了母亲田芳的泼辣贤惠,将她男人和乔家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也正因此,程途跑到乔家,说什么叛军打来得尽快逃荒时,程珠没听他的。
既是不想程途做她的主,也是暗暗记恨家人更疼程瑶。
谁知一念之差,乔家上下十口小命险些不保。
要不是天海县县令陆逢冒着被砍的风险,规劝某个姓应的叛军将领,说什么不得民心如何得江山之类、程珠听不懂的话,又得了另一个姓裴的将领出面庇佑。
只怕天海县没能及时逃荒的百姓里,十户得死八九户。
程珠抹着眼泪:“那些个叛军个个都不是人,虽说得了两个将领的命令,不许他们杀人,但骚扰女眷、偷摸抢掠,样样可没少干。
只要不闹出性命,只要不闹到两个将领面前,接管官衙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独陆县令治下规矩严,他又是什么二甲进士,颇得那个应将军的看重,那些个叛军——我呸,什么叛军,就是些欺软怕硬的海匪、流氓、孬种!”
“他们不敢动天海县的人。陆县令是个硬骨头,一有什么事便闹到两个将领面前,姓应的会抽坏事人鞭子,那个姓裴的将领更厉害,都是当场把人砍了的。
我们得了消息,便连夜搬到临海镇,就在陆县令眼皮子底下,可算能踏实过日子了。”
程珠来回说了好些话,话里隐藏的血腥与惨烈,听得许悦溪陷入沉默。
她安抚地拍拍这位姨母的肩膀,徐徐说出逃荒路上的各种遭遇。
程珠一开始还在后悔,听罢顿时歇了后悔的心思。
不管逃荒与否,百姓都难。
留在临海镇,起码陆县令每日会在城门口派发稀饭和馒头,没了粮的百姓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再听家人都已决定落户潭州,程珠勉强挤出笑容:
“挺好的,江南可富庶了,我一早还盼着去呢。”
许悦溪没再多说,转移话题:“三姨,你要干什么去,走的那么急?”
程珠猛地一拍脑袋:“上值的时候到了,我得快些过去,溪儿,等我有空再去客栈找你们。”
目送程珠急匆匆离开,许悦溪长叹口气,记起朝廷新发的政令——免除岭南三年的赋税和徭役,又觉还有希望。
起码对朝廷来说,成功将战乱都控制在琼州和岭南境内,并未波及到其他地方。
许悦溪又逛了一会儿,刚迈上客栈的台阶,似有所感地扭过头。
陆逢骑马带着几个捕快,从客栈门口疾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