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细哭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许闻风睁开眼,翻身下床,熟练地抱起澄澄,见郑袖还在沉睡,他放轻手脚快步出了屋子。
乍然安稳下来,他们有些不习惯,昨天晚上聊了半宿,村子里的鸡都报晓了才睡下。
许闻风托着软乎乎的澄澄,大概探明白她单纯饿了后,钻进了厨房。
孙禾恰好迎面端着碗粥油放在一旁,笑着道:
“喏,专门给澄澄留的,里头还添了你三叔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青菜叶。”
许闻风左右看看:“爹他们人呢?”
“出门看看你二叔家的田了,你爹说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也无妨。”
许闻风‘哦’了声,先给澄澄喂了粥,又请孙禾帮着换了尿布,见爷奶爹都还没回来,便抱着澄澄来到曹里正昨天指的那十亩良田处。
就在庄子旁边,规划得整整齐齐,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老人佝偻着腰在挖着什么。
而近处田坎上坐了一排人,何秀云许老汉许老大许仲许老三,以及许空山许望野。
许梦章大川大海三个小孩自是无忧无虑。
只过了一夜,就跟忘了逃荒路上有多艰难一样,正奔跑在长满野草的地里捉蚂蚱捕蟋蟀,不时发出快乐的欢呼声。
许闻风抱着孩子,不敢下都是草的田里。
——两三个月大的孩子皮肤最是娇嫩,稍稍摸着磕着碰着就得发红。
许闻风只得抱着澄澄在田坎后的土路上慢慢走着,享受难得的安宁与清净。
这时,许仲比划着十亩良田,冲着许老汉嘿嘿笑道:
“爹,到时候我就花钱请你请大哥三弟给我种地!一半种水稻和小麦,一半种红薯!
再把庄子上的地翻翻,围个菜地出来,种点葱姜蒜香菜小白菜什么的……”
许仲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老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你想得美!老子可是你亲爹,你个混账王八,还敢花钱让你爹给你种地?”
许仲捂着后脑勺:“……”
旁边,何秀云一巴掌拍在许老汉大腿上,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不满地道:
“你骂你儿子是混账王八,那你是什么?能不能骂点好的?”
许老汉疼得龇牙咧嘴,他又不是第一次骂许仲了。
以前还当着何秀云的面骂呢!
她不都没拦着?
何秀云懒得搭理他,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许仲是担心真要落户潭州,他这个爹和两个兄弟种了一辈子地,没个谋生的活计。
毕竟潭州的田啊地啊,都不好买。
而且这庄稼从种下去到收获,可不得花上一段时间?
这会儿种下,也得到将近年底才能成熟。
期间又要找住处安家又要忙这忙那的,都得花银子!
许老三多看了许仲一眼,心说他这位二哥,还真是有心了。
换做一年前,许仲可不会想到这些。
但他转念一想,一年前还没遭遇这么多事,都不用逃荒呢!
许老三薅了根草叼在嘴里,四下打望几眼,忽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爹娘,你们继续聊,那边有人在开闸放水浇田,我过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岭南地处海边,开春后就没下过雨,一直持续到大半个月前,飓风刮来才下了雨。
潭州离海边更远,按理来说,本该更干旱才是。
——从岭南郡城到潭州城的一路上,的确下过几次雨,但都是一阵一阵的,连土地都浇不透,更别说囤着浇田了。
何秀云交代一句别跑出明潭村后,便由着他去了。
潭州现在可比岭南安生。
许老大郑重思考了一番许仲的话。
其实他也知道,自家这个弟弟从小就没下过地,总是跟着娘到周围几个村子帮厨、蹭饭。
十亩良田对他、老三和爹来说,都算挺大一块地了,全种上得费上不少时间。
许仲全家,包括许空山,去年秋收时冒雨出门抢收,没干多久的活就累得直叫唤,喘气喘得比牛还大声。
十亩良田,又得翻地又得浇田又得挖坑又得播种……就算成功种了下去,每天还得浇水、除虫,看看长势……
真让许仲一家来干,这十亩地估计得继续荒废下去!
许老大越想越觉得不是不可能,逃荒这一路,他可算看出来,许仲一家都耐不住种地的苦。
他瞥瞥许仲,决定回头和爹娘商量过后,再说这事。
——留在潭州还是继续逃荒,都还没定呢。
许仲正在看许老汉被何秀云埋汰,注意到许老大的视线,他挠挠头:
“大哥?”
瞅他做什么?有事?
许老大干巴巴地道:“哦,我看你还挺喜欢潭州的。”
许仲点头,有些感慨地道:“这地方多好,祥和、宁静。”
现代是回不去了,好歹和家人一块儿回了老家。
晌午,
许悦溪游魂似得爬起身,左右前后一打量,一个人都没看到。
她一开始有点不习惯,很快又习以为常了。
在现代时,她每每睡到中午才醒,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况。
个个都有工作、课业要忙,许悦溪一个人赖在家里,享受独处时刻。
她慢吞吞穿上衣裳,出门就被程瑶抓去洗脸。
程瑶一边在旁监督,一边说:
“昨天吃了顿好的,今天好几个肚子不舒服的,都在抢茅房呢。
凝云给他们把了脉,就是好几个月没怎么吃好的,一下子吃的太腻,肠胃不适应。
你爹中午就做了清粥配小菜,怕你吃不下,另给你做了道辛辣些的菜。”
许悦溪洗了脸跑去一看,嗯……蒜泥白肉,有蒜,怎么不算辛辣呢?
许悦溪捧着脸叹气:“我不要这个辣,我要辣椒的辣!!”
“什么辣?”许老汉被许望野扶着,两条腿打着哆嗦,从茅房走出来。
许悦溪:“……”
大荤过后便是清粥,许悦溪不太适应,许家其他人却半点都不带不满的。
往年,许家也没有钱到顿顿吃肉吃好的啊。
更别说许仲做的清粥里也滚了些新鲜猪肉,粥做的有滋有味的,可比他们自个儿做的好吃多了。
饭后,许悦溪独自坐在田坎上发呆。
许空山看她不怎么高兴,坐在旁边给她科普:
“辣椒是从外国传入的,正常来说,出现在沿海的概率更大,岭南既然没有,很可能还没传过来。”
许悦溪:“大哥,我记得红薯也是舶来品。”
许空山顿了顿,两个人的眼睛里同时闪起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