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宅子外跪了一群恳求赐粮赐药的百姓，正盼着您大发神威。”
向黎低眉顺眼地道。
她这两天借神女的名头，将冯船调进了郡城府邸里，随时策应。
冯船进了郡城，吩咐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撺掇霍星蓝给吃不起饭的百姓发放粮食。
向黎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大概知道这位‘神女’和叛军的人，也就是魏鹏搭上了关系。
与其让神女拿粮支援叛军养着海匪，不如惠及广大百姓。
霍星蓝正闭目养神，闻言反问道：“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向黎微怔，轻轻摇头：“属下不知。”
霍星蓝睁开眼，视线扫向向黎，半晌才道：
“派人传话，三日后我会在郡城最大的寺庙门口公开露面，对我最为虔诚的信众，可向我提一个要求。”
“虔诚的意思是……”
“金银。”
‘神女’名头大肆传扬后，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
譬如先前还能在庄子上公然高价卖粮。
神女的事一遭传出，庄子四周日日有百姓围着盯着，她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只得将卖粮一事转入地下，偷摸着卖、借他人的名义卖。
甚至不得不找了个替罪羊，洗白高价卖粮一事。
进了郡城后，霍星蓝才知道银钱有多不耐用。
为拉拢郡城官员，为打通上下关系，她逃荒前搬空的宋家家底、卖粮赚得的银子，都耗去大半。
几乎全送进了郡守府。
最让霍星蓝不满的，是方郡守得了银子还不满足，来回在叛军和朝廷两方当墙头草。
另外，魏鹏这个指挥佥事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在郡城经营多年，都没能成功笼络方郡守，还要她出银子想法子。
霍星蓝直觉方郡守虽然听了魏鹏的话，将她迎进郡城，但方郡守私心并不信她的本事，甚至对她提供的情报，半信半不信。
她现在要做的，一是敛财，壮大大自己的同时，多笼络些官员；二嘛，就是展露自身本事，坐实坐稳神女的人设。
日后不论哪方胜，她都有足够的底气谈判。
向黎点头应下，正要出门传话，又听霍星蓝迟疑地问：
“……我爹他们可有继续纠缠蒋家人？”
向黎脚步顿了顿：“蒋老翰林派人围住蒋家，不准霍家人靠近百米以内。
蒋府的贵人，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碰不上霍家人。
不过……”
霍星蓝抬头。
其实她心底还有几分期盼，万一娘见了爹和星承心软了，万一……万一娘还愿意认她呢？
“不过，才认回府不久的蒋小姐，两个时辰前低调乘马车出了城，似是往神女您让盯着的那个村子去了。”
——正是许家人落脚的村子。
霍星蓝脸色瞬间狰狞，娘不见她，也不认她，反倒去见程瑶？
程瑶不就救了娘一次，还能比她这个女儿比霍冬这个相公比霍星承这个儿子更重要？！
郡城外，
程瑶正在厨房给许仲打下手，打算多蒸些馒头带上逃荒路。
听孙禾面容复杂地说有人找她，程瑶洗干净手，擦拭时还有点疑惑：
“谁啊？难不成……难不成是我三姐找来了？那我可得和爹娘大哥二哥他们说说去。”
程瑶的三姐嫁去了隔壁县，逃荒前，程家人去过三姐的夫家劝了好几次，劝着一块儿逃荒。
不想三姐和她夫家的人都没答应。
逃荒这么久，那边就再也没了消息。
孙禾摇摇头：“不是，是……是霍星蓝的娘，蒋希。”
等在郡城外这么些天，孙禾和孟倩的娘家人分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找上门。
个个饿成了皮包骨，凄惨得比叫花子还惨。
唯一庆幸的是，家人大都还在，唯独有位老人没熬住，半路上去了。
蒋希？
程瑶想起庙会那天风雪里她被喊到营帐外，蒋希当时就穿了件单衣，嘴唇都被冻紫了，整个人失魂落魄，很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蒋希离开后，程瑶还担心了一段时间。
毕竟一个女子雪天孤身回娘家——听蒋希话里的意思，娘家似乎还不怎么近。
这会儿得了蒋希的消息，程瑶稍稍松口气：
“我出门看看，大嫂，你回去收拾行李吧，厨房许仲盯着呢。”
孙禾应了声，回屋喊许闻风来厨房干活。
程瑶来到大厅，一眼瞧见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脸是蒋希的脸。
但她身上的衣服，不再是穿了又穿缝了又补的麻衣，而是十几两银子一匹的上好绫罗。
鬓间簪了一支发钗，可也比以前在山北村时要好上数倍。
更别提蒋希不复从前的枯黄干瘦，脸颊圆润了些，整个人白得发光。
不过想想也是。
霍星蓝可是天海县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现在说自个儿是神女，凭着那张脸，都没多少人质疑的。
蒋希身为霍星蓝的娘亲，怎么也不可能姿色平平。
“蒋希？好久不见，你找我有事？”
程瑶刚坐下，蒋希便挥手示意随行丫鬟斟茶。
“程嫂子，我是特地来谢谢你的。”
爹娘放狠话不认她这个跟人私奔的女儿；
霍秀才一家占不到蒋家的便宜，认定她无处可去，又惦记一双儿女，多年来百般磋磨压榨；
偏偏一双儿女都被霍家养成了自私自利的性子，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
那日高烧，被霍老婆子赶出门干农活，蒋希便存了死意。
霍星蓝成了亲，还是个白净书生；霍星承又有他爹爷奶帮着谋划。
如此，她也可放心了。
是程瑶救了她，带她到县城就医，蒋希怕她没命后，程瑶会被霍家的人赖上，这才强撑着一口气不愿死。
同样是程瑶雪天里的一句话，提点了她。
爹娘养她十数年，她却为了个自私自利的人私奔，将蒋家积攒多年的名声和颜面踩在脚下。
她再怎么不打算活了，也得回家一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向爹娘赔罪。
蒋希冲程瑶笑了笑，亲自翻出一个荷包，放到程瑶手心：
“嫂子，你别急着拒绝，荷包里是我一点心意，都是我自个儿赚的钱。
没有你的话，我现在都不知道埋在哪儿了。”
蒋希停顿了几个呼吸，才在程瑶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轻声道：
“嫂子，你听我一句劝，郡城不能久待。
三日后，我会同爹娘、师弟师妹们前往扬州，投奔我大师兄，不如你带上全家，和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