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心里清楚,霍秀才既是拿话压他,也是拿话压许空山全家。
但凡谁信不过许空山,或觉得他又犯了混性子,听霍秀才说了这一番话后,为了不被赶出队伍,定会想法子找补。
许空山的家人稍一软和,就得让步,就得交出野鸡野菜。
他看看神情自然的许仲和程瑶,再瞅一眼臭着个脸的许老汉,刚要冒着被指责偏心的风险,说一句等许空山回来后再说。
刚到溪涧喝饱了水回来的徐癞子挤在人群里,听人说了前因后果,有些迟疑地道:
“许空山抢了朱文的野鸡野菜?你们是不是说反了?驿站那次,我还看到朱文问许空山要摘到的野葱呢。”
里正瞬间挺直腰板,眼神锐利看向朱文,同时问徐癞子:
“你说的可是真的?”
徐癞子挠挠头,见白棠使劲瞪他,有些纳闷:
“这有什么好说假话的?我就是看见了,不止我,还有赵树,我们和其他几个人一块儿去撒尿来着。”
白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胡说!赵树不在这儿,你说什么都没人反驳。
况且朱文和许空山之间有仇,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许空山个高力气大的,还能听朱文的话交出野菜?”
徐癞子还要再开口,被白棠的母亲白婶警告地瞪了一眼后,不说话了。
许仲也没指望徐癞子帮他家说话,见他不吱声,再度嘲讽道:
“哎,你这话说的有道理,都知道两家有仇,朱文的话可不能信。
至于丁武,的确和我们家没什么矛盾,但他和你和朱文关系都不错,整天尿一个壶里,他的话,也不能信。
里正,我看还是等空山他们回来,再仔细说说这事吧。”
有徐癞子的话作为缓冲,里正当即拍板:“等许空山回来,再说也不迟。”
放在霍秀才说了那一通话后,里正再说等等,众人定会觉得里正偏心眼。
但现在,两套说辞,两方都有人证。
谁也不好说哪方是对的,哪方是错的,里正再让等,效果就不同了。
霍秀才看向徐癞子的眸子微微发沉。
都怪他没事干瞎捣乱!
“奶奶,大家这是在开会呢?”
气氛诡异间,许悦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秀云远远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是怎么个情况,接过许悦溪的背篓,飞快说了出来。
许悦溪眉头一皱,听到‘地图’两个字,嗤笑了一声。
何秀云摸摸她的脑瓜:“我们择野菜准备做饭,那边就交给你了,可不能让你大哥白白被冤枉。”
‘被冤枉’三个字一出,足以说明何秀云的倾向。
许悦溪心底稍暖,心道大哥的风评,还没彻底扭转啊。
许空山没想到白棠他们还敢反咬一口,卸下背篓后大步走过去。
他还没开口,就听霍秀才迎面质问:“你们这一趟回来,可带了只野鸡?”
许望野从背篓里拿出野鸡,所有人都看见了。
许空山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当即点了头。
霍秀才唇角一勾:“里正,大家可都看到了,许空山亲自承认强抢朱文的野鸡。
前些时候,里正可说了规矩,现在是不是该将许家赶出队伍了?”
他就等着许悦溪来说和,再趁机说出地图交给里正保管一事。
许空山气笑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承认了?聋了就趁早治,别舍不得家里那点银子。
这只野鸡,分明是溪儿找到的,望野亲手捉的。”
“你说的,有谁看见了?”
霍秀才瞄一眼后一步赶来的许悦溪许望野和许孟九:“他们三个都是你的亲人,自会替你说话。”
许空山才不上他的当:“你先拿出证据,证明是我抢了朱文的野鸡。”
白棠:“我和丁武都能做证!”
许空山学着霍秀才的姿态:“你们都合伙来抢我们的野菜,分明就是一伙的,你和丁武,自会替朱文说话。”
朱母语气冷淡:“那能一样吗?你抢人东西,又不是一两次了,你就是个惯犯!
而我家朱文人可踏实了,都是被你害的,娶不上亲不说,现在走路还有些不稳!”
许老汉嘴一撇:“放你爹娘的狗屁!你家朱文娶不上亲,关许空山什么事?
银子我们也赔了,鸡也杀了给他补身子,他娶不上亲……他娶不上亲,分明是你们家不厚道,谁都不乐意嫁!”
许老汉看了眼许孟九,眉头拧得老高。
朱母可不怕他,叉腰怒骂:“我儿子的腿被许空山打瘸,你家应该负全责!
都怪里正偏心!都怪里正帮着你们!不然我儿子老早就娶上媳妇了!”
许孟九见朱母死命瞪着她,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些泛恶心。
许老汉一想起旧事,怒气噌噌往上涨:
“你还有脸提这事?要不是里正护着你家,我告上衙门,都得把你全家都抓起来。
伤了腿,就要嫁个姑娘给你家,想的倒是挺美!我呸!”
许悦溪个头矮,挤在人群前头也不怎么起眼,插了好句话都被无视,干脆用力掐了下许空山的腿。
许空山听了内幕,脸上无比难看。
腿突然一疼,他后知后觉低下头。
许悦溪顺利占领人群最高处,大喝一声制止还在对骂的许老汉和朱母:
“爷爷,你别跟她吵。说得出这种话的人,脑子都是糊涂的,吵了也没用。
倒不如节省些口水,和陈寡妇他们都提个醒,别离朱家太近,不然不知道又被找了个什么由头,让嫁女儿过去呢!”
陈寡妇原本在看热闹,听了许悦溪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寡妇门前是非多。
她家先前和村里人都不怎么亲近,除了买鸡蛋买鸡鸭的,就和朱母关系稍稍亲近些。
可朱母只抓着许空山的过错来回说。
还嘟囔什么许空山害朱文娶不上媳妇,许空山得负全责之类的话。
从没说过别的事。
丁武更是愣住,他可就有一个妹妹。
朱文几次开玩笑,说他们俩关系这么好,不如把他妹妹嫁到朱家……
“咳咳,该说正事了吧。”
霍秀才意识到话题越来越偏,不得不开口打岔。
许老汉以一声利落的‘呸’收了尾,转过身瞪向许空山,本想痛骂几句,仰起头却见许悦溪骑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