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来前,都是文学博士了。
再读两年小学没什么大用,可许望野不一样,他多念两年书,可比种两年地要好。
万一逃荒过后安定下来,许望野还能考个举人,当个小官,庇佑庇佑他们呢。
许悦溪默默点头,刚要跟着劝,许望野低下头,平静地道:
“可是,再过些日子就要收人头税了,你家一家五口,不算你在内,得交四个人的人头税。
而且明年开春,还得招人服役,现在分了家,我爹和三叔不可能再替你们去服役,你们……吃不了这个苦。”
许悦溪和许空山同时睁大了眼睛。
许悦溪重重拍了下大哥的腿:“……是啊大哥,我们还得交税,还得服役呢。”
许空山吃痛,然而是他稀里糊涂忘了这两件事,怪不得许悦溪。
他放空目光,回想了下:“但是吧,就算进了官学,没考上童生,都得交税和服役……”
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如此。
许望野好奇许空山是怎么知道的,但没多嘴问,只是道:
“进了官学,可免交你本人的人头税。且来年二月,就有一场童生试,进入官学得良师,考上童生的希望更大。”
许空山:“……兄弟,你太抬举我了。”
古代能人神童比比皆是,他念上几个月就能考童生?
做梦都比这来得快。
许悦溪思考了一会儿,神情逐渐变得严肃:“大哥,野堂哥说的有道理。你想想凭爹的身子骨,干杂役干得过来吗?
万一运气不好,被分去比挖河道还要辛苦的活……吃念书的苦,还是吃身体上的苦,全在你一念之间。”
许空山:“……”
许望野该提醒的都提醒过了,也没什么好留的,喝完碗底的水后,撂下碗清空背篓就要回村。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许悦溪用力拽住衣服。
“野堂哥,饭都还没吃呢,你别急着走啊。
再说了,我大哥念书,和你上学堂不冲突,左右关系都打通了,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赶……”
许望野很想纠正她的话,但思来想去,没有说出口,背起背篓:
“爹娘还等着我回村……”
耳旁传来脚步声。
许望野抬眼一看,许空山越过他,跟一堵墙一样结实挡在门口。
任他怎么说,都不让开。
程瑶忙活完,出了厨房,全当没看到三个人之间的沉默与僵持,笑吟吟地招呼许悦溪:
“溪儿,你到济云医馆,喊你姐回来吃饭。”
许望野瞄准空当,就要趁许空山让开的一瞬跑出去。
谁知许悦溪矮过身子,飞快钻出门,比那头野猪跑的都快。
程瑶笑着招呼他:“望野快来帮我端菜,好几样菜呢,我一个人端不过来。”
许望野叹了口气,放下攥在手里的背篓,没好气瞪了眼许空山:
“我吃还不成吗?还不快端菜!”
许空山嘿嘿一笑,走了两步又有点不放心。
许望野可轴了,不比许老汉差,他得多留个心眼。
许悦溪喊了许凝云回家,就看许望野被许空山牢牢摁住肩膀,坐在桌子前一脸生无可恋。
两人忍不住笑了下。
程瑶让把大门开着:“透透风,这天可真闷,总觉得又会下雨。”
许悦溪乖乖坐在饭桌前,开饭:“可能是住茅草屋住太久,还不太习惯住这么大的宅子吧,没事,多住几天就习惯了。”
一家四口聊了些家常话,什么济云医院的刘大夫是镇上的老油条了,搬到镇上,可得跟他打好关系。
多个认识的人多条路。
等等等等。
许望野吃着饭,好奇插话:“什么叫油条?”
这话一出,程瑶、许悦溪许空山和许凝云都沉默了。
许悦溪慢吞吞扒了口饭:“就是……我胡扯的词,说刘大夫人好心善又大方。”
许望野若有所思点点头。
四人不敢再胡扯,转移话题谈起官学的事。
程瑶给瘦巴巴的许望野夹了两筷子肉菜,问起许悦溪的打算:
“刚刚望野跟我说了,他说什么家里缺人,交税后没余钱,镇上离家太远……你怎么说?”
许悦溪撂下筷子,掰住许望野的脑袋,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野堂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真不想上学,还是顾虑太多?”
许望野不太舒服地扭开脑袋,支吾地道:“我不想……我……”
一听下来,大家都明白了。
许望野哪是不想念书考秀才当举人做大官,分明是考虑得太多太多。
为他自己,为许老大一家,也是为许仲全家着想。
许悦溪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这软和的性子,怪不得我老爱欺负你。”
在许望野瞪来前,许悦溪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这样吧,你明天回家,把这事,完完整整原原本本说给大伯和爷爷听。顺道喊上三叔和奶奶,全家人凑一块儿商量商量。
先说好,我大哥都十五了,就算你不走应聘食堂厨子这条路,他也走不了……
你彻底想明白后,再来找我们。野堂哥,在家种地赚不了什么银子,出海打鱼风险太大,我也是为你好。”
程瑶瞪了许悦溪一眼。
别的话都说的好好的,最后这句,听着却像道德绑架。
“行了,望野,你就听溪儿一句劝,她以前是做过坏事,但总不会害你。
你回家好好想想吧,现在,先吃饭。”
饭吃过后,许望野主动去洗碗。
程瑶本想拦着,许悦溪没让。
等许望野收拾好碗筷去了厨房,程瑶拍她的脑袋:“你这孩子,你堂哥上门吃饭,你怎么能让他去洗碗呢?”
许悦溪懒洋洋坐在院子里,嘀咕得找李木匠打个乘凉的摇摇椅:
“娘,你没看野堂哥过意不去吗?他就是这么个不乐意亏欠别人的性子,你不让他洗碗,信不信他一宿都睡不着?”
许凝云点点头:“这倒是真的,咱家这风水,还挺平均。”
前身一家缺的德,都被许老大许老三两家给补回了。
然而洗了碗,许望野晚上照样没睡着。
他听着身旁许空山异常响亮的呼噜声,放空思绪,开始发呆。
许仲教了那群小孩整整三天,亲眼看他们从磨米面开始,到搅面糊,到摊煎饼果子,再到摆摊招揽客人。
全程没有太大差错后,许仲可算松了口气,啃着他们送上的煎饼果子,最后提点道:
“你们都非常聪明,非常厉害,我没什么可教你们的了,但有一点得记住了。”
六个小孩立马站直了,聆听师父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