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们六个?我不怕累,也不怕手艺外传,多教几个都行。”
许仲看看眼前这几个孩子,都是男孩,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比许望野大不了多少。
惠法师父点点头:“周围没有孩子的百姓,不时也会来慈幼局领一个孩子回家养老。
留下来的这些,是不愿意改姓,也不愿被领养的。”
许仲了然,见六个小孩有点局促,也不多话,带他们来到小摊车旁,从零开始教起。
他教过几次摊煎饼,教学经验丰富,又有许望野在旁不时补充,机灵点的几个小孩没花几个时辰,就学得差不多了。
许仲望望天色,招呼道:
“天快黑了,我先回村,明天早上再过来。你们摊的这些煎饼果子,自个儿留着吃,或带回慈幼局分给其他人,都行。”
六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同许仲道了谢,并称他一声‘师父’。
许仲厚着脸皮没否认,将小摊车留在渡远寺,摆摆手喊上许望野离开。
一回山北村,两人就得知挖河道的人都回来了,包括许仲的亲娘和三弟一家四口。
许仲记起记忆里娘凶悍的模样,走了一路的腿有点发软。
他现在的妈,也是这么个凶悍性子,许仲至今心有余悸。
“呵呵,望野啊,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就不用跟我去渡远寺了,你到城里去一趟,溪儿找你有事。”
许望野沉默片刻,咽下明天还得早起耕田的话,邀道:
“不如到家里吃个饭?三叔一家回村,我爹娘一定会在家摆上一桌,吃个团圆饭。
临海镇离渡远寺挺远,你明天还得去渡远寺不是吗?而且这会儿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走去镇上,不安全。”
许仲和他大眼瞪小眼,纠结了下:“……也行。娘也回了村,我不去看看,显得我不太孝顺。”
许望野心想,从前也没见你有多孝顺。
当天晚上,许望野吃了一顿饱饭,听了爷奶训斥许仲,睡在宽敞些许的房间里,却辗转难眠。
有些事,还得趁早跟许悦溪说清楚。
免得她白忙活一场。
次日清早,许望野随爷爷和爹到田里干了一个时辰的活,提了下得去镇上找许悦溪的事。
许老汉听他说的含糊,没多想,也没多问:
“行,你记得背上一背篓你三叔带回的山货,分给那糟心的一家尝个鲜。”
*
许悦溪在距山北村最近的城门口等到晌午,闲来无事,就跟守城的官差闲聊。
“叔,你们站一天,累吗?饿吗?春秋还好,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可不得累坏……”
官差目不斜视:“……”
许悦溪没得到回应,也没死皮赖脸地纠缠,晌午抽空买了几个肉包子,回来守城的官差就换了一批。
她瞅瞅冷着一张脸,凶神恶煞的新官差,悻悻闭了嘴。
又等了一会儿。
许悦溪都开始怀疑亲爹没把话带到。
她分明交代过,搬家次日,喊许望野来一趟城里,商量商量上学的事……
许悦溪愁得在原地来回打转,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她身旁。
“溪儿……姐姐,”七郎掀开车窗,欢快和她打招呼,探着脑袋好奇地问“你在城门口干什么?是不是跟家里人走丢了?那……”
许悦溪朝马车里同坐的戚二郎君点了点头,笑着回七郎:
“我等人呢,你们这是去哪儿?”
七郎拔腿就要跑下马车,却被二哥拦住,他鼓着脸回答:
“去找我爹……”
许悦溪和他闲聊了几句,婉拒七郎的同行邀请,以及退还送上的玲珑鬼工球:
“你们有事赶紧去忙吧,再会。”
七郎蔫蔫点头,听二哥吩咐车夫前行,不住冲许悦溪摆手:
“等官学开学,我再来找你玩。”
许悦溪目送马车离开,眼底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丫的。
她现在的理想,不是赚银子买牛车了,而是赚大笔银子,买辆马车去逃荒!
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许悦溪捶着发软的腿,暗恨古代怎么没个电话时,许望野背着一个大背篓,慢慢走来。
他本就瘦弱,个头比许空山还矮大半个脑袋。
偌大背篓压得他身形佝偻,汗流浃背。
许悦溪赶忙上前,拿衣袖给许望野擦了擦汗,有些迟疑地瞅着大背篓。
“野堂哥,你这……我也背不起啊。”
许望野:“……没让你背,在前边带路。”
许悦溪望着他,不太放心,想了想说道:“你在城门口等着,我大哥正修补房顶呢,我这就喊他来接你。”
许望野还没来得及阻拦,许悦溪一溜烟跑进人群里,没了踪影。
许望野无奈,只能放下背篓站在离城门稍远一些的地方休息。
他喘了两口气,就听挤了一堆人的城门口处,传来阵阵议论声。
许望野闲着也是闲着,背起背篓凑近听了一耳朵。
许悦溪匆匆跑回新家,喊下爬房顶的大哥,两人又脚步匆匆往回赶。
找到许望野时,他的脸色有些复杂。
许空山大手拍了下许望野的肩膀,笑呵呵背起背篓:“是我的错,我该和溪儿一起来接你的,省得耽搁这么些时间。
走,到家里去,我娘听说你要来,早上特地去买了两斤猪肉和海鲜。”
许望野低低嗯了声,步伐沉重跟在后面,被许悦溪瞅了一眼又一眼。
进了城,来到官府后边那条巷子,敲开门。
许望野喝了一口甘甜的井水,坐在许凝云搬来的板凳上,盯着许悦溪好半晌。
许悦溪还没来得及喘上几口气,就听许望野突然开口:
“官学底下的小学斋,我就不去了。我听你爹说,你费了好些心思寻得门路,疏通关系……”
虽说许望野想不明白,一个六岁小孩,是怎么寻的门路,怎么疏通的关系。
“你花的精力,也别白白浪费。这小学斋,就让你大哥念吧,我……我不想念书了。”
许空山正专心听许望野说话,猛地被要上学,顿时苦了脸: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压根学不进去。
就算进了小学斋,也是白白浪费银子。”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不是这个。
而是两年后就得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