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宿迁郊外的土路上颠簸,扬起的灰黄尘土,像一层陈旧的纱,蒙住了窗外无尽的麦浪。
车厢内,死寂无声。
连山双手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了血色,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后视镜,但后颈处倒竖的汗毛却在疯狂叫嚣着那股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瑶月端坐在副驾驶,身体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原本灵动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从后方传来的、几乎要将她神魂碾碎的压力。
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后座的大师伯张豪,已从一座沉寂的火山,变成了一口正在被引燃的烘炉。那股威压不再是单纯的山岳压顶,而是多了一种灼热、霸道,仿佛要将这车厢内的方寸天地都付之一炬。
“师兄,”瑶月终究是女子,心思更细,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心声交流,“大师伯他……好像在和什么东西对抗。他的呼吸,带着金铁交鸣的味道。”
连山心中一凛,他何尝没有感觉到。那已经不是呼吸了,更像是风箱在拉动,每一次吐纳,都让车内的空气变得灼热而干燥。他回想起师父陆瑾的叮嘱,鼓起勇气,稳住心神开口道:“大师伯,前方路况复杂,我们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良久,后座才传来回应,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不必,继续开。另外,你们两个,凝神静气,守住灵台。这点威压都承受不住,三一门的脸面,迟早被你们丢尽。”
话音刚落,一股温润的炁息从后座传来,轻柔地覆盖在两人身上,瞬间抚平了他们体内紊乱的炁。连山和瑶月如蒙大赦,连忙道谢。
瑶月胆子大了些,见张豪似乎并非不近人情,便好奇地用心声问道:“师兄,你说……大师伯当年一个人杀穿东瀛异人界,是真的吗?书上写的‘一拳碎神厕,只手压阴阳’,听着好不真实。”
连山苦笑:“我听师父说过,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当年阴阳寮的‘大阴阳师’安倍昌浩,动用了家族供奉百年的天级式神‘八咫鸟’,结果被大师伯一拳从天上轰进了地里,差点把式神打回原型。”
两人的心声交流,又怎能瞒过张豪。
“那只扁毛畜生,仗着自己会飞,聒噪得很。”张豪闭着眼,淡淡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只是让它闭嘴而已。”
连山和瑶月瞬间噤声,脸上写满了尴尬。
张豪却话锋一转:“你们的逆生三重,都只在第一重打转,‘炼精化气’都未圆满。炁行周天,却散而不凝,如一盘散沙。告诉你们一个诀窍,《庄子·大宗师》云:‘其息深深’。真正的炼气,不是搬运,而是‘呼吸’。将天地之炁吸入丹田,与自身本源之精相合,再呼出浊气。一呼一吸,即为一炼。回去试试,比你们傻坐着搬运一年都有用。”
两人闻言,如遭雷击,随即大喜过-望,连忙再次道谢。这就是传说的指点,胜过十年苦修!
就在这时,张豪摊开了自己的右掌。
那枚在兵主堂得到的战戟碎片,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它活了过来。
丝丝缕缕的血色军煞之气,不再是之前那种试探性的缠绕,而是化作了无数条饥渴的血线,疯狂地钻入他的毛孔。
张豪闭上了眼。他没有抵抗,反而主动敞开了自己的身心。
《逆生三重》的炁息自行收敛,沉入丹田。他体内的霸王战魂,在这股同源气息的刺激下,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嗡——”
战戟碎片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直刺神魂。
连山身体剧烈一震,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滑,车头不受控制地偏向路边的沟壑。瑶月更是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嘴角沁出一丝鲜红。
就在两人即将心神失守的刹那,张豪的眉心,那融入的战戟碎片骤然化作一个漩涡,将所有外溢的冲击悉数吞噬。
车内的压力骤然一轻。
连山和瑶月这才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背。他们交换了一个满是惊惧的眼神,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
张豪的识海中,天翻地覆。
那道流光炸开,化作亿万个古老、苍劲、充满了杀伐之意的图谱,最终凝聚成四个大字——《霸体真章》。
一段冰冷而宏大的意念,直接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玄门修道,感应天地,求天人合一,终为天道一部分。”
“霸体修身,锤炼本源,求以力证道,驾驭天地万法!”
张豪的心神剧震。他“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这条路不向外求,只向内寻。
第一境,极元境。
意念到此,便戛然而止。没有后续的境界划分,只有关于这第一境的、无穷无尽的锤炼法门。
它要求修行者将自身的精、气、神、血、髓、骨,六合归一,通过极致的锤炼,打破肉身的枷锁,凝练出一种名为“极元”的本源之力。
“原来如此……”张豪瞬间明悟。
他此刻的状态,便是被那霸王战魂与战戟碎片强行推入了“极元境”的门槛!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如同战鼓擂动,将蕴含着全新力量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他的骨骼在发出细微的轻鸣,密度与硬度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提升。
张豪猛地睁开双眼。
“噼啪!”
前方的挡风玻璃上,凭空出现了两道细如发丝的熔断轨迹,正散发着灼热的余温。
那不是炁,仅仅是他睁眼的瞬间,眸中神光无意识的泄露。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
整只手掌都呈现出一种淡淡的、仿佛由内而外透出的古铜金属光泽。
他轻轻一握。
“咔嚓!”
连山和瑶月骇然地看到,张豪身侧的车门把手,那个坚硬的金属构件,竟在他握拳的瞬间,无声无息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成了齑粉!
这就是“极元境”的力量。
是《霸体真章》的起点。
张豪摩挲着自己泛着古铜光泽的手掌,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师尊左若童的“天人感应”,是融入天地。而他现在走的这条路,却是要将这天地,都踩在脚下!
哪个对?哪个错?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霸王残意留下的最后一道信息,是一个坐标。
一个指向西南方向,充满了阴冷、诡异、腐朽气息的坐标。
唐门,丹噬!
“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张豪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