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庄内,沈宁玉刚因谢君衍带来的“即刻入京”消息而心乱如麻,强装镇定地指挥周大他们继续干活,
实则心里已经在疯狂盘算如何装病、如何拖延,甚至思考空间里有没有能让人暂时看起来虚弱无比的药物。
【即刻入京!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京城那种地方,规矩多,贵人多,我一个不小心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行,绝对不行!得想个办法……】
她正心神不宁,就听见山庄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以及庄户有些紧张的通报声:
“东家,裴……裴大人来了!”
沈宁玉心里“咯噔”一声,差点把手里的账本摔在地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裴琰!他怎么也来了?!难道圣旨已经到了青川?这么快?!谢君衍的消息果然‘准’得吓人!】
她下意识地就先偏头看向身旁的谢君衍,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谢君衍接收到她的目光,唇角那抹惯常的慵懒笑意淡了些许,银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冷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对她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看来,朝廷的旨意到了。裴琰这是亲自来宣旨。】
这时,裴琰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未着官袍,一身墨青色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某种下定决心的沉凝。
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沈宁玉,确认她无恙,随即落在了她身旁气定神闲的谢君衍身上,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闪过。
“裴大人。”
沈宁玉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语气带着下属的恭敬,刻意拉开了距离。
裴琰看着她这副疏离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刺,但面上不显,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
“沈博士,谢公子。”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沈宁玉身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
“本官此来,是传达陛下旨意。”
沈宁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完了完了,真的要来了……】
然而,裴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了一下。
“云州全境赤玉薯丰收,龙心大悦,特宣召你我入京觐见,接受封赏。”
裴琰的声音清晰传来,
“然,陛下体恤,念及年关将近,不忍臣子奔波劳苦,与家人分离。
故,旨意已下,命你我于年后,上元节后抵京即可。”
年后?上元节后?
沈宁玉眨了眨眼,巨大的转折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谢君衍不是说“即刻”吗?这时间差……有点大啊!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谢君衍,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
“你的消息有误?”
谢君衍接收到她这一眼,面上依旧从容,但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尴尬与不悦。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向如同影子般跟在裴琰身后进来的阿令。
阿令接触到主子的目光,心头一凛,立刻垂首。
这是主子对他们情报网出现如此明显错漏的不满!
看来云州通往京城的信息渠道需要立刻清理和加强了。
裴琰将沈宁玉与谢君衍之间这无声的交流尽收眼底,心中那股莫名的滞涩感再次涌现。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对沈宁玉说道:
“本官过来知会于你,是让你早做准备,安排好家中与山庄事务。”
沈宁玉此刻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从“即刻入京”的绝望,到“年后才去”的侥幸,虽然还是得去,但至少……能在家过个年?
还能多拖一段时间!
【年后……那还有一两个月呢!还好还好,不是立刻抓我走!
谢君衍这家伙,消息灵通是灵通,但也不能全信!吓死我了!】
她心里长长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真切几分的神色,连忙对裴琰行礼:
“下官明白了,多谢大人告知。”
这声感谢倒是真心实意,至少让她有了缓冲时间。
裴琰看着她瞬间放松下来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她就这么不愿与他一同入京?或者说,她只是单纯地抗拒离开青川?
他想起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那个盘桓在心间数日、让他寝食难安的问题。
他看着沈宁玉,喉结微动,那句“你考虑得如何”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目光触及她身旁那个银发俊美、存在感极强的男子,
以及沈宁玉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因“年后入京”而带来的庆幸和疏离,他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强行咽了回去。
此处并非谈话之所,时机亦不对。
他不能逼她太甚。
“既已知晓,便早做安排吧。京城……不同于青川。”
裴琰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像是提醒,又像是某种无力的告诫。
说完,他对着沈宁玉微微颔首,又瞥了一眼谢君衍,不再多留,转身便带着裴七大步离去。
背影在冬日的山庄里,显得有几分孤峭。
送走了裴琰,沈宁玉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都有些脱力。
她拍了拍胸口,转向谢君衍,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抱怨:
“你吓死我了!还说‘即刻入京’,结果是年后!消息能不能准一点?”
谢君衍看着她嗔怪的模样,心中那点因消息错漏而产生的不悦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的宠溺。
他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低沉:
“是我的疏忽。不过,玉儿,年后入京与即刻入京,并无本质区别。该来的,总会来。”
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的皮肤,带来一丝战栗。
沈宁玉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嘴上不服软:
“那怎么能一样?至少我能在家里陪娘和爹爹们过个团圆年!还能多准备准备!”
她说着,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过年……也好,至少能享受一个安稳年。至于京城……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到时候又有转机呢?】
谢君衍看着她眼神飘忽,显然又在打什么“鸵鸟”主意,也不戳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啊,还能在家过个年。正好,我也许久未曾体验过这般……烟火气的年节了。”
沈宁玉没注意他话里的深意,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过年要准备的年货,以及……该如何应对年后那场注定不会轻松的京城之行。
唯一让她稍稍安心的是,裴琰刚才似乎……没有再提起那件事?
【他是不是忘了?或者觉得我默认拒绝了?】
沈宁玉心里揣测着,
【最好是忘了!不然这一路去京城,得多尴尬!】
而此刻,已经策马离开落霞山庄一段距离的裴琰,勒住了马缰,回头望向山庄的方向,目光深沉。
他知道她没有给出答案。
年后同行入京,路途漫长,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逃避。
“裴七。”
“属下在。”
“回去后,将本官历年收藏的、关于农事水利以及各地风物志的书籍整理出来,装箱。”
裴七愣了一下:“大人,您这是……?”
裴琰望着远方,声音平静无波:
“年后入京,路途遥远,沈博士或可用以打发时间。”
他不能逼她,但他可以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他的……“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