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吧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安和镇的夜,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安静。

安静得不正常。

雨停了,风却没停。

风从街道尽头吹来,卷着潮湿的土腥味,钻进每一条巷子,每一扇门缝。

狗剩走在街道上。

他的脚,踩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从黑暗里,悄悄落在他身上。

不是那种带着好奇的打量,而是……被什么东西惊醒后的戒备与恐惧。

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伸出手,从怀里摸出一盏小小的油灯。

那是他从酒肆门口顺手拿的。

油灯不大,灯芯却很亮。

他走到街道中央,把油灯放在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石墩上。

火苗被风吹得摇晃了一下,却没有灭。

昏黄的光,从灯芯处扩散开来,照亮了一小片地面。

也照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还是那张脏得看不清轮廓的脸。

只是,眼睛里,多了一点东西。

那东西,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一条被人踢来踢去的野狗。

而像一个,被逼到悬崖边,准备自己往下跳的人。

他站在油灯旁,深吸了一口气。

胸口,那颗心,跳得有点快。

快得,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

至少,从“聪明”的角度来说,不该。

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趁着夜色,离开安和镇。

走得越远越好。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换个名字,换张脸,换一种活法。

哪怕,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也比回来挨这顿打强。

可他还是回来了。

回到了这条街。

回到了这些人面前。

因为,酒肆里,那个叫林默的人,说过一句话——

“你欠他们的,不只是命。”

“你还欠你自己一条命。”

“这一次,是你第一次,为自己的命,做选择。”

狗剩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在厚重的云层后面,若隐若现。

“我……”

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只好低下头,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再抬头时,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却总算,挤了出来。

“安和镇的……父老乡亲。”

“我是狗剩。”

“就是那个,帮道士带路的狗剩。”

“就是那个,把你们,领到破庙,领到河边,领到火里的狗剩。”

他的声音,不算大。

却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街道两侧,原本紧闭的门窗,有几扇,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眼睛,两只眼睛,三只眼睛……

越来越多的目光,从门缝里,从窗纸后,从屋檐下,悄悄探出来。

落在他身上。

有疑惑。

有惊讶。

有厌恶。

也有,藏得很深的恐惧。

狗剩没有去看那些目光。

他只是盯着那盏油灯,像是在跟一团火说话。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想见我。”

“看到我,就想打我,想骂我,想把我扔到河里去。”

“你们恨我,是应该的。”

“我帮他,骗你们去破庙。”

“帮他,让你们在一张黄纸上按手印。”

“帮他,把你们的命,你们的运气,你们的名字,一点一点地卖出去。”

“我帮他做了很多事。”

“多得,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难看。

“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是没办法。”

“我爹要死了,我娘要哭瞎了眼。”

“我以为,只要我卖一点命,就能换来他们的活。”

“我以为,只要我听话,就能换来一点点好日子。”

“我以为……”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我以为,我是在救他们。”

“可后来,我才知道。”

“我不是在救他们。”

“我是在,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街道左侧,一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

一个中年妇人,探出头来。

她的脸,很黄,很干,眼睛里布满血丝。

她看着狗剩,嘴唇抖了抖,却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她的手,死死地攥着门框。

指节,因为用力,泛出白色。

狗剩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张婶。”

“你儿子,小石头。”

“是我,领去破庙的。”

“那天,他跟我说,他不想死。”

“他说,他还没娶媳妇。”

“他说,他还没活够。”

“我说,只要你去破庙,见那个道士,他就能帮你改命。”

“你不会死,你还能娶媳妇,还能活很久。”

“我是笑着说的。”

“我那时候,还觉得,自己挺善良的。”

“我以为,我是在给他一条活路。”

“可后来,他死了。”

“死在破庙里。”

“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

“像是,还在等那个道士,给他改命。”

狗剩说到这里,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

像是笑,又像是哭。

“你们知道吗?”

“他死的那天,我在破庙门口,站了一整夜。”

“我不敢进去。”

“我怕看到他的眼睛。”

“我怕他问我:‘你不是说,我不会死吗?’”

“我怕他问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所以,我就站在门口。”

“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着他喊疼。”

“听着他喊娘。”

“听着他,一点一点,没了声音。”

街道右侧,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抽泣。

那声音,像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从黑暗里涌了出来。

有人咬牙。

有人叹气。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畜生。”

狗剩听到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对。”

“我是畜生。”

“我不是人。”

“可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来求你们原谅的。”

“我也不指望,你们原谅我。”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一件,那个道士,从来没跟你们说过的事。”

他抬起头,目光在街道两侧扫过。

这一次,他没有躲。

他挨个儿,看过去。

“你们还记得,他让你们按手印的那张黄纸吗?”

“你们还记得,他说的那些话吗?”

“他说,他可以帮你们改命。”

“他说,他可以帮你们把霉运赶走。”

“他说,只要你们愿意,把一点东西卖给自己,他就可以给你们一个新的开始。”

“他说,你们的命,不值钱。”

“卖给他,是你们的福气。”

狗剩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骗你们。”

“他从来,没打算,给你们新的命。”

“他只是,把你们的命,剪成一段一段。”

“一段,挂在破庙的石头上。”

“一段,藏在他的铃铛里。”

“还有一段,锁在他的契文里。”

“你们以为,你们是在改命。”

“其实,你们是在,把自己的命,拆开来卖。”

街道上,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愤怒,也带着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我们按手印的时候,他明明说——”

“他说,我们只是把霉运卖给他。”

“他说,我们的命,还在自己手里。”

狗剩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瘦高的汉子,站在一扇门后,门只开了一半,挡住了他的下半身。

狗剩认得他。

他姓周,是镇上的木匠。

他的手很巧,能把一块烂木头,雕成一只活灵活现的鸟。

当年,是狗剩,把他领到破庙的。

“周叔。”

狗剩叫了他一声。

“你按手印那天,他是不是跟你说——”

“你只要把你这几年的霉运卖给他,你儿子的病,就会好?”

周木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嘴唇抖了抖,没有说话。

狗剩替他说了下去。

“他说,你儿子的病,是因为你这几年霉运太重,压着他。”

“只要你把霉运卖给他,你儿子就会慢慢好起来。”

“你问他,要卖多久。”

“他说,只要三年。”

“三年霉运,换你儿子一条命。”

“你觉得,值。”

“所以,你按了手印。”

“对吗?”

周木匠的手,猛地一紧。

门板被他抓得“咯吱”一声响。

他的儿子,三年前,确实病得很重。

医生都说,活不过冬天。

可按了手印之后,他儿子的病,真的慢慢好了。

能下地走路了,能说话了,能笑了。

周木匠一直以为,是道士救了他儿子。

虽然,这三年来,他自己倒霉得厉害。

做什么,都不顺。

锯木头,锯到手。

上梁,梁断。

给人打家具,做好了,人家说不要了。

他以为,这是自己该付出的代价。

是那三年霉运的报应。

可现在,这个狗剩,却说——

那不是霉运。

那是命。

是他的命,被人,剪了一块走。

“你胡说!”

周木匠终于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你懂什么!”

“要不是他,我儿子三年前就死了!”

“我儿子现在还活着!”

“你现在回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让我相信,我儿子的命,是你帮他卖出去的?”

“你算什么东西!”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街道两侧,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对!你少在这里装好人!”

“你以前怎么不说?”

“现在道士跑了,你出来装可怜?”

“你以为,我们会信你?”

“你就是想把责任,都推到道士身上!”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骂声,一句接一句。

有男人的声音。

有女人的声音。

也有,压得很低的孩子的声音。

狗剩站在街中央,被这些声音,像石头一样砸过来。

他没有躲。

只是默默低着头,任由那些话,砸在他身上。

砸得他,头有些晕。

砸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

砸得他,很想转身,跑掉。

可他没有。

他只是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把脸上的灰,把眼角的湿,都抹得一塌糊涂。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周木匠。

“周叔。”

“你儿子,现在,是不是,经常发呆?”

“是不是,有时候,会突然叫你一声‘爹’,然后又问你:‘你是谁?’”

“是不是,晚上睡觉,会突然惊醒,喊疼?”

“喊的不是肚子,不是头。”

“是心口。”

周木匠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发干:“你……你怎么知道?”

狗剩没有回答。

他只是把目光,移向街道另一侧。

“李寡妇。”

“你女儿,是不是,这两年,越来越不爱说话?”

“是不是,有时候,你叫她,她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是不是,她记不住,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记不住,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

“记不住,她爹的名字?”

一扇门后,传来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她的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狗剩。

“你……你把她怎么了?”

狗剩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愧疚。

“她按手印那天,卖的是‘记忆’。”

“她说,她不想再记得她男人死的样子。”

“她说,只要能忘了,她愿意把所有的记忆,都卖出去。”

“道士跟她说——”

“‘记忆不值钱。’”

“‘忘了,就不疼了。’”

“‘忘了,你就能好好活。’”

“所以,她按了手印。”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慢慢忘了。”

“忘了她男人的脸。”

“忘了她女儿小时候的样子。”

“忘了,自己是谁。”

“现在,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记不住了。”

李寡妇听得浑身发抖。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街道上,骂声,渐渐小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沉默。

只有风,还在吹。

吹得油灯的火苗,左右摇晃。

狗剩看着这一切,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继续往下说。

“你们以为,你们卖出去的,只是霉运。”

“只是一点寿命。”

“只是一点运气。”

“只是一个名字。”

“可在他眼里——”

“你们卖出去的,是你们跟这个世界的联系。”

“你们卖出去的,是你们自己。”

“你们卖出去的,是你们最后一点,不肯认命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手,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黑色铃铛。

那铃铛,跟酒肆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枚,上面的纹路,更加细密,更加诡异。

“你们认得这个吗?”

“你们很多人,胸口,都挂过一个。”

“他说,这是‘护身符’。”

“说只要戴着它,就不会被厄运缠上。”

“说只要戴着它,你们的命,就会慢慢好起来。”

“你们信了。”

“你们把它,当成救命稻草。”

“可你们不知道——”

狗剩举起铃铛,对准油灯的火苗。

火光映在铃铛上,反射出一圈诡异的暗红光晕。

“这不是护身符。”

“这是‘厄音铃’。”

“是他,用来,听你们心跳的耳朵。”

“是他,用来,看你们命线的眼睛。”

“是他,用来,随时,把你们剩下的命,再剪一块走的剪刀。”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轻得,像是在说一个秘密。

“你们每一次,觉得自己,倒霉到极点的时候。”

“你们每一次,想要再去找他的时候。”

“你们每一次,心里,冒出‘要不,再卖一点’这个念头的时候。”

“这个铃铛,就会轻轻响一下。”

“他就会听见。”

“他就会知道——”

“你们,又走到了悬崖边。”

“你们,又准备,把自己,再推下去一点。”

街道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叮”。

那声音,很细。

很轻。

却像一根针,刺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有人,手一抖,一枚小小的黑色铃铛,从衣襟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叮——”

又一声。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

越来越多的铃铛,从人们的怀里,从衣领里,从枕头下,被他们慌乱地扯出来。

有人,用力一扔,把铃铛扔到了街中央。

有人,狠狠一摔,把铃铛摔在石头上。

铃铛滚了几圈,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响。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夜空中回荡。

像是,无数条看不见的线,被人同时扯了一下。

酒肆里,林默正端着酒杯,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识海深处,那株“霉运之芽”,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芽身周围的黑色厄运,像被什么惊动了一样,疯狂翻滚。

一条条细小的黑线,从四面八方,向芽身涌来。

每一条黑线的尽头,都连着一点微弱的光。

那是——

安和镇人的命。

准确地说,是他们还没完全被剪掉的那一部分。

“来了。”

林默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

他没有阻止。

他只是运转心法,让那株“霉运之芽”,缓缓张开。

芽尖上的那一点嫩绿,在这一刻,亮得惊人。

它不再是被动地吸收。

而是主动地,向那些黑线伸出“根须”。

一根,两根,三根……

每一根根须,都轻轻缠住一条黑线。

每缠住一条,黑线就会剧烈地抖动一下。

像是,在挣扎。

又像是,在……求救。

林默的神念,顺着那些根须,一点点延伸出去。

他“看到”了。

看到了周木匠儿子,在梦里喊“爹”的样子。

看到了李寡妇女儿,在河边,一个人发呆的样子。

看到了那个汉子,在破庙门口,被人推下去的样子。

看到了那个小吏,在黄纸上按手印时,脸上那一丝“终于有救了”的轻松。

也看到了,狗剩,在破庙门口,站了一夜的背影。

“命,不是一条线。”

“命,是一团乱麻。”

“有人,帮你们理过。”

“现在,轮到我,帮你们,剪一剪。”

他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然后,他轻轻一扯。

识海深处,那株“霉运之芽”,猛地一震。

芽尖上的嫩绿,爆发出一圈淡淡的光。

那光,顺着根须,沿着黑线,一路向外,蔓延到每一个铃铛上。

“叮——”

又一声铃响。

这一次,却和之前的不一样。

这一声,不再阴冷。

不再刺耳。

反而,像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街中央,那枚被狗剩握在手里的铃铛,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咔嚓——”

铃铛,在他的掌心,碎成了几瓣。

碎掉的那一刻,狗剩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松开了。

原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那股沉重感,减轻了一点。

不是很多。

却足够让他,多吸一口气。

街道两侧,那些被扔在地上的铃铛,也开始一枚接一枚地裂开。

“咔嚓。”

“咔嚓。”

“咔嚓。”

像是,有人,在远处,一点点剪断一张巨大的网。

每一声“咔嚓”,都对应着一条命线,从那张网上,被硬生生扯下来。

有人,突然捂住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有人,却忽然,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还有人,愣在原地,眼睛里,慢慢恢复了一点神采。

李寡妇,忽然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女儿,放声大哭。

“囡囡!”

“娘在这儿!”

“娘在这儿!”

她女儿,原本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焦点。

她看着李寡妇,嘴唇动了动,很久,才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娘……”

那一声“娘”,叫得很轻。

却让李寡妇,哭得更凶。

周木匠,站在门口,双手紧握。

他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那少年,脸上还有病后的苍白。

他看着街道中央的狗剩,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嘴唇动了动,轻声问:

“爹,我……以前,是不是,快死过一次?”

周木匠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儿子的眼睛里,不再是三年前那种病恹恹的灰白。

而是,有了一点光。

一点,属于“活人的”光。

“是。”

周木匠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你快死过一次。”

“是爹,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可我没想到……”

他的话,没说完。

他只是猛地转过身,一拳砸在门框上。

“我没想到,我是用自己的命,去换的。”

“我没想到,我把自己,卖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向街中央的狗剩。

眼神里,有恨。

有怒。

也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命,已经卖了。”

“名字,已经没了。”

“你现在,出来装好人,说你后悔了。”

“你以为,这样,我们就能活得好一点?”

狗剩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摇了摇头。

“不能。”

“我现在说这些,不能让你们的命,一下子变回来。”

“不能让你们的运气,一下子好起来。”

“不能让你们的名字,一下子,重新被人记住。”

“我能做的,只是告诉你们——”

“你们,不是天生就该这么倒霉。”

“你们,不是天生就该这么苦。”

“你们,不是天生就该,被人当成货物。”

“你们的命,本来,是你们自己的。”

“只是,被人,借走了。”

“被人,剪走了。”

“被人,锁起来了。”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夜空。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信。”

“你们可能觉得,我只是在说好听的。”

“你们可能觉得,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坚定。

“可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总比,一辈子,都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个倒霉蛋,强。”

“总比,把自己最后一点,不肯认命的东西,也卖给别人,强。”

街道上,有人轻轻抽泣。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你早干什么去了?”

有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

却像是,在给今晚,画了一个逗号。

不是句号。

只是逗号。

因为,故事,还没结束。

破庙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人,从地下,硬生生扯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嗡——”声,从夜空深处,滚滚而来。

那声音,带着强烈的怨念与不甘。

带着,无数条命线,被人强行剪断的剧痛。

酒肆里,林默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晃。

酒洒出了一点,落在桌面上。

他抬头,看向破庙的方向。

“清瑶……”

“看来,你那边,也动手了。”

破庙中,苏清瑶正咬着牙,维持着护峰木牌上的金光。

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黑色石头上的网纹,正在一条一条地崩断。

每崩断一条,就有一声极轻的“咔嚓”,在她耳边响起。

那不是石头裂开的声音。

而是——

命线,被人,从网上,强行扯下来的声音。

道士站在一旁,脸色,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淡淡的苍白。

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铁青。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血。

那血,是被阵法反噬,从喉咙里,硬生生逼出来的。

“你们……”

他看着苏清瑶,又看向安和镇的方向。

“你们,真的,要把这张网,撕了?”

苏清瑶没有回答。

她只是咬着牙,把护峰木牌,按得更紧。

她能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力量,从遥远的地方,沿着灵田阵法的那条细线,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那股力量,带着灵谷的清香。

带着赵有财的气息。

也带着,林默的霉运。

三者交织在一起,在这一刻,形成了一股,谁都无法单独掌控的力量。

那力量,顺着她的手臂,注入护峰木牌。

再从木牌,注入破庙的阵纹。

最终,落在那块黑色石头上。

“咔嚓——”

又一条网纹,崩断了。

道士闷哼一声,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道袍。

指节,发白。

“你们以为,把网撕了,就结束了吗?”

“你们以为,把命线还回去,他们就能,好好活吗?”

“你们错了。”

“他们欠我的,不只是命。”

“他们欠我的,是‘因果’。”

“他们当初,是自愿的。”

“是他们,自己在那张黄纸上,按的手印。”

“是他们,自己说的‘我愿意’。”

“你们现在,强行把命线扯回去。”

“只会让他们,背上更多的因果。”

“只会让他们,更倒霉。”

苏清瑶冷冷地看着他。

“你以为,他们现在,还能更倒霉吗?”

道士一愣。

苏清瑶继续道:

“你把他们的命,剪成一段一段。”

“你把他们的运气,锁在你的铃铛里。”

“你把他们的名字,写进你的契文里。”

“你把他们,当成货物。”

“你把他们,当成你的庄稼。”

“你说,他们欠你的因果。”

“那你,欠他们的,又是什么?”

道士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破庙外,那些原本被控制的人,忽然一个个,倒在地上。

他们的眼睛,慢慢恢复了一点神采。

有人,茫然地看着四周。

有人,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还有人,直接失声痛哭。

因为,他们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自己的名字。

记起来了自己的家人。

记起来了,自己曾经,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的。

破庙中,黑色石头上的网纹,已经崩断了大半。

只剩下几条,还死死地连着。

像是,还不肯松手。

苏清瑶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加一把力。

识海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波动。

那是林默的声音。

不是真正的声音。

而是,神念的共鸣。

“清瑶。”

“别全断。”

“留三条。”

“给我。”

苏清瑶愣了一下。

“留三条?”

“你要……”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林默的神念,已经顺着灵田阵法的细线,来到了破庙上空。

与她的神念,轻轻一碰。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

“你想……”

“把他的‘厄道’,也剪一块走?”

林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他拿了安和镇这么多东西。”

“总得,留点什么给我。”

“不然,我这霉运,岂不是白长了?”

破庙中,黑色石头上的最后三条网纹,突然同时亮起。

那三条,比之前的所有纹路,都要粗。

都要黑。

都要……邪。

那是,道士真正的“根”。

是他这些年,用安和镇人的命,一点一点,养出来的三条“厄道命线”。

一条,管“死”。

一条,管“穷”。

一条,管“孤”。

只要这三条不断,他就算失去安和镇,也还能,在别的地方,重新织一张网。

苏清瑶咬了咬牙。

“林默。”

“这三条,不是你能碰的。”

“这是真正的‘厄道本源’。”

“你要碰,会被反噬。”

林默的神念,在她识海里,轻轻笑了一下。

“我这辈子,被霉运反噬得还少吗?”

“多这一次,不多。”

“少这一次,也不少。”

“你放心。”

“我有灵田。”

“我有你。”

“我还有——”

“安和镇这些人,刚刚,挣回来的一点‘命’。”

“他拿了他们的命,我就拿他的‘道’。”

“很公平。”

苏清瑶还想说什么。

可时间,已经不允许。

黑色石头上的三条网纹,开始疯狂收缩。

像是,要缩回石头内部,躲起来。

林默的神念,却在这一刻,猛地一冲。

直接冲进了那三条网纹之中。

“咔嚓——”

“咔嚓——”

“咔嚓——”

三声,几乎同时响起。

像是,有人,在命运的最深处,用一把钝刀,硬生生,砍断了三根骨头。

破庙中,道士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焦点。

他的嘴角,溢出一大口黑血。

那血,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不——”

“我的厄道……”

“我的命……”

他的声音,嘶哑而扭曲。

像是,一头被打断腿的野兽。

破庙外,安和镇的街道上。

狗剩忽然觉得,胸口一痛。

紧接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从头顶,一路蔓延到脚底。

他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旁的石墩。

才勉强站稳。

街道两侧,那些刚刚还在犹豫,还在害怕的人,忽然同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把。

有人,猛地打开了门。

有人,从屋里冲了出来。

有人,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有人,却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

自己,好像,真的,从什么东西手里,逃出来了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酒肆里,林默缓缓睁开眼。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了一点。

嘴唇,也有些发干。

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识海深处,那株“霉运之芽”,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副细细小小的样子。

它长高了。

长粗了。

芽身,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

芽尖上的嫩绿,变成了一片小小的叶子。

叶子上,有三条极细的黑线,在缓缓游走。

那三条线,每游走一圈,叶子就亮一分。

每亮一分,林默身上的霉运,就沉一分。

沉到,不再像以前那样,浮在表面,动不动就把他往沟里推。

而是,慢慢沉入“根”里。

变成一种,可以被他自己,掌控的东西。

“原来……”

他在心里,默默道。

“厄运,也可以,这样用。”

“你拿命,我拿道。”

“你拿他们的,我拿你的。”

“从今天起,安和镇的霉运,就不只是他们的了。”

“也是我的。”

“也是……我可以,慢慢,还给他们的。”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酒,还是那杯酒。

苦,还是那样苦。

可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甜一点。

破庙中,黑色石头,终于“咔嚓”一声,裂成了无数块。

每一块碎片上,都还残留着一点点淡淡的黑纹。

却再也,成不了网。

道士倒在地上,身体,一点点地,变得透明。

他的声音,带着不甘,带着怨毒,在破庙中回荡: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你们,以为,救了他们?”

“你们,只是,把他们,从我的网里,拉到了更大的网里。”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张网。”

“你们逃不掉的。”

“你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彻底消失。

破庙外,风停了。

雨,也没有再下。

天边,微微泛起了一点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

安和镇的街道上,狗剩还站在那盏油灯旁。

油灯里的油,已经快烧完了。

火苗,变得很小。

却还没灭。

街道两侧,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有人,走到他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有人,骂了他一句:“畜生。”

有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不是跪他。

是跪自己。

跪自己当年,在黄纸上,按下去的那一下手印。

跪自己当年,那句“我愿意”。

狗剩没有躲。

那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鼻血,瞬间流了出来。

他只是,擦了一下。

然后,对着那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

“谢谢你,还愿意打我。”

“谢谢你,还愿意,认我这个仇人。”

“谢谢你,还活着。”

那人愣了一下。

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太阳,从东边的山后面,慢慢升了起来。

第一缕阳光,落在安和镇的街道上。

落在那盏快烧尽的油灯上。

落在狗剩的脸上。

也落在,每一个,还活着的人身上。

他们的命,还没有完全好起来。

他们的运气,还没有立刻变好。

他们的名字,还有很多,被人遗忘。

可他们知道了一件事——

他们的命,不是天生就该那样。

他们的命,是可以,被人拿走。

也可以,被自己,一点一点,挣回来的。

哪怕,只是挣回来一点点。

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酒肆门口,林默站在门槛上,看着这一切。

苏清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身边。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衣袍上,有几处破口。

头发,也有些乱。

可她的眼睛,很亮。

“你都看到了?”她问。

林默点点头:“看到了。”

“你呢?”

苏清瑶笑了一下:“我也看到了。”

“看到他们,打他。”

“看到他们,哭。”

“看到他们,跪自己。”

“也看到——”

她看向街中央的狗剩。

“看到他,站在那里,挨完这一顿打。”

“还能,抬头,看一眼太阳。”

林默笑了笑:“他欠的,还没还完。”

“以后,会更难。”

“他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人。”

“面对他自己。”

“面对,他卖出去的那些东西,留下的空洞。”

苏清瑶点点头:“可他,至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他不再,只是被人推着走。”

“他开始,自己,往前走。”

“这,就是你说的——”

“‘改命’。”

林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眼,看向破庙的方向。

那里,已经没有了黑色石头。

没有了道士。

只剩下一座,真正破败的庙。

和庙前,一地的碎石。

“安和镇的事,还没完。”

他在心里,默默道。

“道士走了,可他的‘厄道’,还留了三条在我这儿。”

“这三条,迟早,会再长出来。”

“迟早,会再找机会,往外爬。”

“我能做的,是暂时,把它们锁在这株芽里。”

“用我的霉运,用灵田的生机,用你们的命,一点一点,把它们磨掉。”

“磨掉一点,是一点。”

“磨不掉,就一起,烂在我身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那只手,还是那样普通。

甚至,因为常年干活,指节有些粗大。

可他知道,这只手,已经,不再只是“倒霉蛋”的手。

这只手,刚刚,在命运的最深处,扯断了三条“厄道命线”。

这只手,现在,握着的,是安和镇,所有人,刚刚挣回来的那一点“命”。

“从今天起。”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

“你们的霉运,我管了。”

“你们的穷,你们的苦,你们的孤——”

“我会一点一点,从你们身上,往我身上挪。”

“挪多少,看我能扛多少。”

“扛不住了,我就去灵田,再借一点生机。”

“再扛。”

“谁让我,是你们的——”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霉运大户呢。”

街道上,狗剩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脸,已经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嘴角,也破了。

可他,却对着升起的太阳,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爹。”

“娘。”

“我……”

“我好像,终于,做了一件,不是完全错的事。”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也照在,每一个,还活着的人脸上。

安和镇的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但这,不是结束。

只是——

“改命”的,第一夜。

藏书吧推荐阅读:万古神帝飞天鱼无弹窗妖魔渗透武侠,只有我拥有系统骗婚女魔尊,奖励上古重瞳史上最强炼气期全文txt仙帝忘尘永生指导手册妻女被欺,我背棺出世,埋葬众生混沌镇狱:从锁妖塔开始不朽逃荒弃我?手握系统全族求赏饭!修炼从收集角色卡开始转乾坤之凡缘世我家妹妹喵喵叫带着军火库去修仙修行,从照顾师娘开始如果,来世我们不会再相见开局赐死未来女帝,我昏庸就变强纯阳之体的我,成为女强者的炉鼎无限模拟修仙,我终将无敌顶级烹饪术法大陆:半神惊与变之壶里的神刚准备高考,离婚逆袭系统来了异世界:开局捕获女勇者嫡大小姐之丹药师无尽空间防御菌临天下之神龙觉醒我的百变附体女友穿越后既来之则安之的日子九星镇天诀被外星人疯狂改造后追到白富美仙道长明寒山诗词文汇出门在外,谁不隐藏亿点点修为万倍加速空间,我把百万灵兽带飞龟霸诸天李氏登仙记吞噬星空之我要成为人上人冰川陨石之下:绝境求生洪荒:我为截教第二圣人呀!陛下别杀我折翼尘嚣冬天里南龙语录武神签到开始燃血好头疼我咋有个憨憨领主我有一柄逆天剑大帝嫡子,开局封为禁忌熟练度固定100,我无敌了!我在崩坏攻略万界斗破:被夺混沌血脉后,我无敌了
藏书吧搜藏榜:玄幻:我有五个绝色师娘我有一枚无敌戒指从招魂开始的巫师之旅我被气运针对了联盟:拿命竞技,成为华夏电竞之光高武三国:从五斗米教开始傀女大祭司斗罗之开局签到赤炎虎大佬的白月光又软又甜从骑士到国王系统:我在诸天万界做大侠医仙谷打杂三十年,我白日飞升地球最强男人的战记万古龙帝杀敌爆修为,我暴兵兆亿横推仙域生擒傲娇学长无为道缘神与少年游亲爱的律师太太追杀作家离婚后,玄学大佬火爆全球傲世嫡女倾天下屠神灭魔异界行轮回第七道诡秘:不死人不死于传火春城逐梦一刀破万法神话的开端第四天灾:我的玩家会修仙她养的崽长大了我不会武功重生之万古仙尊签到十年,我成圣了诸天之尘埃柯南之第五调酒师双面殿下太傲娇:落跑甜心快点跑开局洪荒天花板,弟子虐哭了众圣我雕刻神像,敕封诸天神明开局两个福利怪我在红楼做曹贼万界最强大至尊穿越娱乐女王璀璨人类美杜莎之约天道学院,我专收修仙废材!师妹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有王妃我怕谁谋入相思重生年代,退婚嫁最猛糙汉子我降临于诸天世界
藏书吧最新小说:凤影残香赋一章快穿,短章超快我养大的弃婴,屠尽九天十地西幻:我天赋全加点了体质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变态曹贼:绝不放过任何红颜绝世圣子:两位师尊总想推倒逆徒救命!他们全都在自我攻略!开局和女帝生九胞胎御兽:从契约病弱猫开始的传奇贫僧不想被腰斩:开局满级易筋经异世道统录功法无上限?苟着终究会无敌修仙?不装了,我是天才我摊牌了异界穿越者的种田指南大,领,主树上有桃果一躺爱睡觉没见凡人来玄碑战纪氪命锦衣卫:开局献祭仇人寿命长生无敌,从十天模拟一次开始三界团宠:帝女靠山遍天下宗门嫌我狠辣?我转身加入朝堂开局召唤焰灵姬超神谍武,特工修仙爽歪歪长坂龙吟:赵云异界传百世轮回我在魔门苟成祖师被贬南荒?我靠杀怪召唤万族大军我靠忽悠成就道祖震惊:开局老婆竟是魔教教主混元书鸿钧:执掌洪荒,文明纪元穿越封神,吾乃杨蛟躺平后,姐姐以为我废了拉西拉黑星异世契约:唯一之人的神器冒险我偷了上帝的眼睛挺直脊梁护山河玄渊纪:断剑与残灯九渊债主乾坤争霸:万古独尊师门全是大妖?好巧我也是洪荒:我的系统鼓励生孩子竹简谋士异界:当佣兵我是认真的女主本就是我的,截胡系统什么鬼朕,路易十六,执斧砍向法兰西饿人传丹御八荒万劫剑主:从废材开始的系统逆袭本只想贴贴姐姐,怎么我成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