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安沉默了片刻，长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似在思量这个问题的分量。终于，他缓缓抬眸，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里沉淀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臣会选——”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阿桃跌跌撞撞地闯入，素来端庄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连发髻上的珠钗都歪斜了几分。
“公主！”她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着裙角，“刚得的消息，吴敛璋一行人已启程前往京城了。”
宋霁瞳孔骤然收缩，指节泛白地扣住桌沿。窗外一阵疾风掠过，满树石榴花应声而落，殷红花瓣纷扬如血，有几片沾在她月白的衣袖上，刺目得惊心。
“京城？”宋霁她猛地站起身，案上茶盏被衣袖带翻，茶水在檀木案几上蜿蜒成一道暗痕。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他莫不是去寻叶府蒙冤的证据了？”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摇了摇头。周珩安看见她唇角抿成一道紧绷的直线，那双向来清亮的杏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不论缘由，总归是为了叶霜华。”宋霁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抬手拂去衣袖上的花瓣，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周珩安神色骤变，眉峰紧蹙。自从那日船上一别，吴敛璋便很少与他联系，
直到前几日，那人便如人间蒸发般杳无音信。此刻听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他喉结上下滚动，却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阿桃，”宋霁强迫自己松开攥得生疼的手指，重新落座时裙裾如流水般铺展开来，“辰平王可知此事？”
阿桃低头绞着帕子：“正是王爷遣人来报的信儿。”
“公主可是要阻止吴敛璋前往京城？”周珩安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三分。他目光灼灼地望过来，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宋霁倏然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宋霁她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读出蛛丝马迹——这究竟是吴敛璋自作主张，还是眼前人的授意？殿内静得能听见更漏滴答，她忽然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周大人，”她指尖抚过袖口金线绣的石榴纹样，语气柔和中带着锋芒，“这是我该操心的事了。而您——”尾音微妙地拖长，“该像令尊当年那样，专心平定扬州才是。”
周珩安面色一僵，旋即恢复如常。但宋霁没有错过他眼中转瞬即逝的阴翳，就像乌云掠过月华，片刻又归于平静。
宋霁抿了抿唇，舌尖掠过干燥的唇瓣，这才惊觉方才言辞过于锋利。她闭眼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随着吐息渐渐平息。
“周大人。”她抬眸时已换上得体的浅笑，只是眼尾的弧度略显僵硬，“前日我修书向父皇求取千年雪参，算着时辰今日该到了。不如...劳烦您去接应一下？”
周珩安指尖在袖中微微一颤。公主这番说辞太过刻意，分明是要支开他。他不动声色地起身，玄色官服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臣遵命。”
待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宫门外，宋霁眼底的平静骤然碎裂。她急转身时，裙裾在青砖上扫出凌厉的弧度：“阿桃！速备快马！”
“公主？”侍女捧着茶盏的手一抖。
“派人截住吴敛璋！”宋霁攥紧袖中的密信，绢帛在她掌心皱出狰狞的纹路，“我还并未告诉过我父皇叶霜华的身世，而叶霜华的身世也绝对不能由他之口告知于父皇！”她现在神情十分焦急，你亲自去安排，而我现在要即刻面见辰平王。
阿桃望着公主苍白的指节，咽下了所有疑问。石榴花依然在风中飘零着。
暮春的扬州城，柳絮纷飞如雪，落在辰平王府的琉璃瓦上，又被微风吹散。府中花园里，牡丹将谢未谢，残红点点缀在翠绿的枝叶间，几只彩蝶在花丛中流连，为这春末的景色平添几分凄美。
“王爷，公主她——”老管家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穿过回廊。
“皇叔！”
宋霁一袭长裙，裙摆上绣着银线暗纹，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几缕青丝贴在脸颊，显然是匆忙赶来。那双杏眼中盛满焦急，连平日里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此刻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辰平王正在书房临窗品茶，闻声放下青瓷茶盏。茶汤微漾，映出他瞬间蹙起的眉头。他起身时，月白色锦袍上的暗云纹在光线下流转，腰间玉佩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阿霁，怎么如此慌忙？”他快步迎出，声音沉稳却掩不住关切。
宋霁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他面前，胸口剧烈起伏。“什么？我怎么这么慌张？难道皇叔您不慌张吗？”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吴敛璋去京城绝对是要查叶府之案的！”
一阵风过，吹落几片花瓣，飘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辰平王眼神一凛，抬手示意周围侍从退下。待众人远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古井无波：“可是吴敛璋他怎会知？她的真实身份是叶霜华，此时知道的人......”
话到此处，他忽然顿住，目光越过宋霁肩头，望向远处一株盛放的海棠。花瓣红得刺目。
宋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皇叔？”
辰平王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你的意思是说他一直都知道她本就叫叶霜华......”话音未落，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被自己的推测惊到。
宋霁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透过衣料掐入掌心。“难道不是吗？”她声音发颤，“若他不知，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进京？而且你那么匆忙的告知我此事是为了什么？”
“本王是很着急让你知道，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知道叶霜华的真实身份啊！”辰平王眉头也染上了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