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磐岩镇空旷的街道上缓步走着,靴子踏在粗粝的石板路上,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响,打破了地下世界近乎永恒的沉寂。这股沉默并不压抑,反而像一种默契的缓冲,让布洛妮娅得以梳理翻腾的思绪。
“大矿区的流浪者们……也许,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吧?” 布洛妮娅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努力理解的沉重,“为了生存,将手伸向同样艰苦求生的矿队……这样的行为,我无法赞同,却似乎……能触摸到一丝背后的绝望。”
她停顿了一下,眉头紧锁,那属于铁卫统领的严谨判断再次浮现:“但抛开任何背景或苦衷,罪行就是罪行。劫掠、伤害,这些行为本身带来的痛苦,并不会因为加害者的困境而减轻分毫。”
星和时雨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知道,布洛妮娅此刻的独白,更多的是在说服自己,在尝试用一套全新的、更复杂的标尺,去丈量这个与她所知世界截然不同的现实。
布洛妮娅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微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唉……面对这么复杂的情况,头顶律法与心中情理的天平,执法者到底该如何平衡?难道真的只能在‘绝对公正’的铁面,与‘酌情体谅’的柔肠之间,做非此即彼的选择吗?”
她的困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接触粗糙现实时的必然阵痛,也是她开始摆脱教条束缚、真正独立思考的标志。
就在三人即将转过一个街角,走向一片相对僻静、堆放着废弃机械零件的区域时,一阵压低却激烈的对话声,顺着曲折的巷道和生锈的管道传了过来。声音很熟悉,带着地下世界特有的直接与火气。
“……你靠手头上的物资,还能撑多久?”
是希儿的声音,没有了平时的锐利或讥讽,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的急切。紧接着,是娜塔莎医生疲惫而平静的回应,但具体内容被风吹散了。
“那是……希儿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星敏锐地察觉到了语气中的异常。
布洛妮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份属于铁卫统领的果断瞬间压过了片刻前的迷惘与沉思。“我们上去看看!” 她低声道,眼中的困惑已被警惕和关切取代。无论是出于对可能发生紧急状况的职业反应,还是对希儿与娜塔莎这两位地下关键人物的在意,她都觉得自己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了,那我就去一趟铆钉镇,帮你把东西拿回来。”
希儿斩钉截铁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带着一股独属于她的、不计风险的决绝。
“你一个人去也太冒险了!让奥列格派人和你一起去吧?”
娜塔莎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充满了不赞同与担忧,那属于医者的谨慎与对同伴的关切表露无遗。
“大叔他们都好几天没合眼了,还是先歇歇吧。硬撑着上,也帮不上我的忙啊,反而累赘。” 希儿反驳得很快,语气里没有对同伴能力的轻视,只有对现实疲惫的清醒认知,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将危险任务揽到自己肩上的习惯。“再者,你不是说了吗?有些矿工伤势很重,时间就是生命啊……”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三人的脚步声,已经抵达了巷口。
希儿和娜塔莎同时敏锐地转头,目光射向声音来处。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她们看到了从阴影中走出的布洛妮娅、星和时雨。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秒。
希儿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戒备,身体微微侧转,呈现出一个便于防御或进攻的姿态,盯着布洛妮娅的目光尤其锐利,仿佛在审视一个闯入禁地的外来者,尤其还是带着“铁卫”标签的外来者。娜塔莎虽然也有一瞬的惊讶,但更多的是被打断的凝重,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三人,尤其在布洛妮娅略显复杂、欲言又止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你们?” 希儿的声音压低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在这里多久了?”
布洛妮娅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退缩。她上前一步,先是对娜塔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希儿,声音清晰而坦诚:“我们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关于医疗物资,还有……铆钉镇。” 她没有试图辩解或掩饰“偷听”的事实,直接切入了核心,“娜塔莎医生说得对,一个人去太危险了。铆钉镇有裂界的侵蚀很不稳定,你一个人去的话太危险了。”
希儿挑起眉,语气不善:“所以呢?铁卫大小姐是打算给我们下达‘安全建议’,还是说……要阻止我们获取‘非法物资’?” 她把“非法物资”几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讽刺。
“希儿。” 娜塔莎轻声制止,但目光也带着询问看向布洛妮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