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晨雾还未散尽,晨光像融化的金子,顺着洞口的藤蔓缝隙淌进来,落在水潭的光墙上。启明石化作的屏障已不再震颤,表面流动着细碎的金光,与岩壁上新浮现的纹路交相辉映,像幅刚完成的画。
陈默蹲在潭边,指尖掠过水面,涟漪荡开时,光墙上的星纹竟跟着轻轻晃动。他突然发现,那些新浮现的纹路里,藏着雪羽雀的影子——翅膀张开的弧度、尾羽的形状,都与昨日奋飞时一模一样。
“它没走。”苏晓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正用碎布包扎脉向盘的裂痕,铜盘上的星轨图案比之前更亮,仿佛吸足了晨光,“你看这纹路,是雀儿用最后一点灵力刻下的,它在说……会一直陪着我们。”
江宇靠在岩壁上,长刀插在脚边的石缝里,刀身映出他疲惫却清亮的眼睛。他望着光墙,突然说:“蚀星会的骨杖碎时,我好像听见里面有哀嚎,不是人的声音,是……被炼化的脉灵。”
“脉灵?”小石头正往火堆里添柴,火星溅起来落在潭边的石笋上,石笋竟微微发烫,“是跟星种、脉鱼一样的灵物?”
“比那更纯。”江宇捡起块骨杖的碎片,黑色晶石的裂痕里渗出丝丝黑气,被晨光一照便消散了,“这骨杖是用百年脉灵的骸骨做的,难怪能引动邪气。蚀星会为了毁脉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陈默突然注意到,光墙边缘的金光正在往洞外蔓延,像条流动的带子,顺着岩壁的沟壑往外淌。他跟着光带走到洞口,发现昨夜被邪气侵蚀的藤蔓,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芽尖沾着金色的光屑。
“是脉源在修复这里。”陈默伸手触碰新芽,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与黑风坳的星种、雾隐岛的巨石同源,“它不仅能自己防御,还能滋养周围的生灵。”
苏晓的脉向盘突然“咔嗒”一声,指针转向洞外的丘陵,铜盘上浮现出段新的星轨,比之前任何一段都长,一直延伸到天际线的方向。“有新的脉路出现了!”她激动地指着星轨,“是光墙引出来的!脉源在告诉我们,该往哪走!”
江宇走到洞口,望着远处连绵的丘陵,晨雾中隐约能看见山巅的轮廓,像头沉睡的巨兽。“那是断脉岭,”他回忆着总脉碑上的记载,“传说那里的脉气三百年前就断了,因为一场大地震,把整座山的脉桥都震塌了。”
“现在脉源的光带往那边去,”陈默握紧手心的荧光,雪羽雀的印记似乎更清晰了,“是想让我们去续上断脉岭的脉气?”
火堆旁的石笋突然“啪”地裂开道缝,里面滚出颗圆润的石子,石子上天然带着个“通”字。小石头捡起来,发现石子的材质与总脉碑的石质完全相同:“是脉源给的信物!跟启明石一样,能引脉气!”
收拾行装时,陈默将雪羽雀最后化作的荧光,小心地收进个小布包,与那半块星纹玉佩放在一起。他知道,这不是告别,是带着同伴的份,继续走下去。
离开脉源洞时,光墙的金光突然亮了亮,在洞口投下道影子,像扇半开的门。江宇回头望了眼,突然笑了:“它在等我们回来。等断脉岭的脉气续上,我们就带着新的星纹回来,刻在这岩壁上。”
晨雾渐渐散去,断脉岭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陈默望着那道金色的光带顺着山路往上爬,像条引路的绸带,突然想起老者说的“脉不断,人不歇”。或许,所谓守护,就是永远在路上,永远相信,下一处断裂的脉气,终会被重新接起,就像晨光总会驱散黑暗,新生总会替代消亡。
脉向盘在苏晓手里轻轻颤动,铜盘的星轨与光带的走向完全重合,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在数着前路的脚步。每个人都知道,断脉岭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断脉岭的山路比想象中陡峭,碎石不时从脚边滚落,砸在下方的深谷里,半天才能听见回响。金色的光带像条灵动的蛇,在前方的灌木丛中忽隐忽现,指引着方向。
陈默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那枚带“通”字的石子,石子不时发烫,提醒他离脉气断裂点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脉气时断时续,像人憋气时的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涩意。
“这里的树怎么都歪歪扭扭的?”小石头跟在后面,指着路边的松树。那些树干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弯了腰,枝叶也稀稀拉拉,没什么生气。
苏晓举着脉向盘,铜盘上的星轨忽明忽暗:“脉气断了三百年,草木得不到滋养,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她指尖划过盘面上的裂痕,那是昨夜挡下邪气时留下的,此刻裂痕里竟渗出淡淡的金光,与前方的光带遥相呼应,“你看,脉向盘在自己修复,它比我们更急着续上这断脉。”
江宇走在最后,长刀开路,砍掉挡路的荆棘。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有水流声。”
众人屏住呼吸,果然听见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只是那声音沉闷得很,不像活水那样清亮。顺着声音拐过一道山弯,眼前出现一汪碧潭,潭水泛着诡异的墨绿色,水面漂浮着枯枝败叶,连水草都长得歪歪扭扭,贴在水面上毫无生气。
光带在潭边停下,化作一道光柱直冲潭底。陈默将“通”字石子抛进潭中,石子没入水面时,潭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墨绿色的水面下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像被惊动的星子。
“这潭底下有东西!”小石头惊呼。
水面渐渐平静,光点却越来越亮,在水底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座断裂的石桥,桥身沉在水底,只剩下半截桥墩露在泥沙外,石料上的星纹被水侵蚀得模糊不清,但仍能看出与总脉碑同源的纹路。
“是脉桥!”江宇握紧长刀,“三百年前的大地震把它震断了,脉气就是从这里断开的。”
苏晓的脉向盘突然剧烈颤动,铜盘上的星轨与潭底石桥的轮廓重合,发出“嗡”的一声轻鸣。她指着盘面上的刻度:“断裂的地方不止这一处,桥的另一头应该在对面的山腰,只是被山体滑坡埋了。”
陈默望着潭水,水底的石桥像条被拦腰斩断的巨蟒,半截沉在淤泥里,半截孤零零地立着,透着说不出的苍凉。他想起老者说过,脉桥是天地脉气的筋骨,筋骨断了,气血自然难通。
“得把石桥捞上来。”他脱下外套,露出胳膊上的旧伤——那是上次在黑风坳挡暗器时留下的,此刻伤口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潭底的脉气,“脉气要顺着桥身才能续上,光靠石子不够。”
江宇按住他的肩:“我来。”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活动着手腕,“你留着力气,等下还要用启明石定脉。”说罢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潭中。
潭水比看上去要深得多,冰冷刺骨。江宇在水里睁开眼,借着光点的亮,看清了石桥的全貌。桥身是整块青石打造的,上面刻满了星纹,断裂处参差不齐,还沾着三百年前的泥土。他游到石桥中段,抓住石棱,猛地发力——石桥纹丝不动。
“不行,太沉了!”他浮出水面换气,抹了把脸,“下面卡着块巨石,得先把石头挪开。”
苏晓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铜哨,吹了声悠长的调子。没过多久,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几条银鳞鱼游了过来,鱼鳍上泛着与光带同源的金光——那是她之前在承脉河救下的脉鱼,一直悄悄跟在后面。
“帮个忙?”苏晓指着潭底,脉鱼们像是听懂了,摆着尾巴潜入水底,围绕着卡着石桥的巨石游动,鱼尾拍打出细小的水流,一点点冲刷着石头周围的泥沙。
江宇趁机再次潜入,这次他明显感觉到巨石松动了些。他抓住石桥,与脉鱼们合力,借着水流的冲劲猛地一拽——只听“轰隆”一声闷响,石桥终于从淤泥里挣脱出来,带着一串气泡浮向水面。
阳光透过水面照在石桥上,那些模糊的星纹突然亮了起来,与陈默手中的启明石产生共鸣。陈默立刻将启明石按在石桥断裂处,石子化作一道金光融入石缝,原本参差不齐的断口竟开始缓缓愈合,像有看不见的线在重新编织。
“快!另一截桥身!”苏晓指着对面山腰,脉向盘上的星轨正朝着那边延伸。
江宇扛起半截石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对面走。山路湿滑,他几次差点滑倒,肩上的石桥却始终稳稳当当。陈默和小石头跟在后面,用带来的麻绳将石桥捆住,合力往上拉。
当两截石桥终于对接在一起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明明是晴天,却有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那雨水落在石桥上,星纹瞬间亮如白昼,一股磅礴的脉气顺着桥身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路边的歪脖子松树竟慢慢挺直了腰,枯黄的枝叶抽出新芽,连潭水都变得清亮起来,泛着粼粼波光。
苏晓的脉向盘“咔嗒”一声,盘面上的裂痕彻底消失了,星轨完整而明亮,像从未受过损伤。她抬头望向天空,雨丝里混着金色的光屑,落在脸上带着温润的暖意——那是断了三百年的脉气,终于重新流动的温度。
江宇靠在修复好的脉桥上,浑身湿透,却笑得开怀。陈默将那枚“通”字石子嵌在桥栏上,石子与石桥融为一体,化作一颗明亮的星点。
“你听。”陈默侧耳,“山里有风声了,是活的。”
果然,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抽芽的清新气息,不再是之前那种沉闷的呜咽。断脉岭的回响,终于有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