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的清晨总带着露水的清冽,江宇推开观星台的木门时,却被眼前的景象绊住了脚步——老张正蹲在石墙前,用抹布细细擦拭着一块嵌在墙里的旧木板,木板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刻痕,像一张被岁月磨旧的星图。
“这是……”江宇走近了才看清,木板边缘刻着模糊的“宣统三年”字样,那些刻痕虽浅,却能辨认出北斗、猎户、银河的轮廓,只是位置与现在的星图有些偏差。
“前几天翻修石墙,从夹层里拆出来的。”老张直起身,捶了捶腰,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爹说过,黑风坳以前就有观星人,民国那阵子还有人住,这八成是当年留下的星图。”
阿雅抱着甜薯苗跑过来,看到木板上的刻痕,小手轻轻抚过:“这些人也喜欢看星星吗?他们也会数错北斗的颗数吗?”
“说不定啊。”老张笑着指给她看,“你看这颗辅星的位置,刻得特别浅,估计当年也有个像你一样的孩子,吵着说多了一颗星呢。”
林小满背着书包来上课,看到旧星图时眼睛都直了,赶紧掏出笔记本临摹:“这比书上的星图有味道多了!每道刻痕里都像藏着故事。”
江宇指尖拂过“宣统三年”那行小字,突然想起老槐树信里说的——草原上的牧民,会把每代人看到的星象刻在岩石上,一代传一代,像给时光打了个结。这木板上的刻痕,大概也是当年的观星人,给百年后的他们留的结疤。
“得给它找个好位置。”江宇沉吟着,“就嵌在新修的星图旁边,让新的旧的靠在一起。”
说干就干,林小满跑去搬工具,阿雅负责给甜薯苗浇水时顺便给木板淋了点清水,老张则蹲在旁边,回忆着小时候听来的零碎故事:“听说当年守观星台的是个瞎眼的老先生,看不见星星,就靠听别人描述刻星图,说这样‘心里就有光了’……”
正午的太阳晒得石墙发烫,新嵌好的旧星图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江宇拿着新刻的木尺,在旁边画下一道刻度:“从今天起,我们也给日子做个记号。”他在刻度下写了行小字:“阿雅的甜薯苗出土第三日,林小满来学观星第一周。”
阿雅凑过去,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甜薯叶,林小满则小心翼翼地刻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微微发颤。老张看着这一幕,忽然抹了把脸:“我爹要是还在,准得说‘观星台终于又活过来了’。”
傍晚时分,老槐树的信到了,这次附了张照片——草原上的孩子们围着新刻的石星图,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根火把,火光把星图照得通红,像一片会发光的星空。信里说:“木沙能背出三十颗星的名字了,他说要跟黑风坳的阿雅比一比,看谁先认全北斗的故事。”
江宇把照片贴在旧星图旁边,忽然发现,那张百年前的木板上,有一道极浅的刻痕,像个歪歪扭扭的“星”字。他仿佛能看见,百年前那个瞎眼的老先生,摸着木板,用刻刀一点点凿下这个字,刻得很慢,却很用力,像在把心里的光,一点点种进木头里。
阿雅的甜薯苗又抽出了一片新叶,林小满的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星轨,观星台的石墙上,新旧星图并排躺着,新的刻度正在慢慢延伸。江宇站在月光下,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守住一块旧木板,而是让每个新来的人,都能在时光里找到自己的刻度,然后,再为后来者,轻轻刻下一道新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