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唐昊天的意识。在这片无垠的虚无中,一点金光骤然亮起,迅速扩张,将他拉入那座熟悉的、金碧辉煌的宏伟宫殿。巨大的神只端坐于王座之上,身披流转着太阳般光辉的金色铠甲,威严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整个空间。唐昊天认出了这里,也认出了祂——那个上次给予他模糊指引的存在。他试图在心中呼唤祂的名讳,如同上次一样,无形的枷锁瞬间扼住了他的念头,那个神圣的名字被牢牢锁在意识深处,无法触及分毫。然而,当他尝试思考其他事情时,思维却畅通无阻。
神只的目光如同穿透万古的星辰,落在唐昊天身上,祂的声音恢弘而古老,带着悠远的回响:“孩子,吾知汝之惑,亦明汝之困,然……”(孩子,我知道你的疑惑,也明白你的困境,但是……)
这艰涩的远古语言如同天外梵音,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法则力量。唐昊天努力集中精神去理解,那些陌生的词汇和语法结构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却难以拼凑出完整清晰的含义。他只捕捉到一种宏大的、悲悯的、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言说限制的意念。就在他竭力想要抓住更多信息时,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从这片神圣空间猛地推离!
意识回归的瞬间,唐昊天发现自己并非在现实的宿舍,而是身处自身的精神之海。那片由他精神力构筑的、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的广袤空间。刚刚经历的一切——那辉煌的宫殿、那威严的神只、那晦涩难懂的神谕——都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然而,当他尝试向自己复述,或者仅仅是试图在意识中描绘出那神只的形象与话语的具体内容时,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禁制之力骤然降临!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他关于那段神谕的核心记忆牢牢封锁,只留下一种模糊的、被指引过的感觉,以及那份无法言说的限制感。
就在他困惑于这奇异的记忆封印时,精神之海的虚空中,死神李天佑的虚影缓缓凝聚。这位一向威严甚至带着几分不羁的死神,此刻竟对着唐昊天,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姿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歉意。
“孩子,”李天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疲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夫此来,别无他意,只望你……莫要介怀我那女儿(李婉欣)的所作所为。她……她本性非恶,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老夫恳求你,原谅她这一次的鲁莽。”
唐昊天微微一怔。前辈?女儿?鲁莽?原谅?这些词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沉静的心湖中激起涟漪。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忆李婉欣做了什么,脑海中却先是一片空白,仿佛被刻意抹去。然而,当“李婉欣”这个名字浮现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毒蛇般猛然窜起!那深入骨髓的剧痛、那面对绝对力量碾压时的无力与绝望、那被生命之鞭抽打精神本源的战栗……所有被短暂遗忘的痛苦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不仅仅是疼痛的记忆,更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毛骨悚然——那个一直寄居在他精神之海、给予他生命领域、与他魂力同步、被他视为某种特殊存在的“生命女神”,竟能如此轻易地、近乎残忍地施加痛苦,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鞠躬的死神虚影,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恐惧”的迷雾,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背叛般的冰冷。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前辈……我想知道,在你们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
李天佑直起身,虚幻的面容上满是复杂的神色,有痛惜,有无奈,也有深深的愧疚。“你是我们的恩人,”他沉声道,语气无比郑重,“若非你的精神之海作为依托,老夫残魂早已消散,婉欣也无法重塑肉身。同时……”他看向唐昊天,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长辈的柔和,“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就是我们眼中的你。”
就在这时,精神之海的空间微微波动,李婉欣的身影悄然出现。她今日罕见地没有穿着那身象征生命神力的翠绿长裙,而是换上了一袭柔和的粉色连衣裙,裙摆轻盈,衬得她少了几分神只的威严,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她走到唐昊天身边,无视了他眼底深处尚未散去的惊悸,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想要抚摸他的脸颊,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关切与……占有欲。
然而,她的指尖还未触及唐昊天,精神之海外,现实世界的宿舍门被轻轻叩响了。李婉欣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瞬间收敛。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翠绿流光,眨眼间便凝成一株生机勃勃、向着窗外(并不存在)阳光的向日葵,静静地立在窗台的花盆里,收敛了所有神异气息。
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唐啸与玉天依。昊天宗宗主一身劲装,气宇轩昂;蓝电霸王龙宗副宗主玉天依则风姿绰约,眉宇间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更多的是见到儿子的急切。
“哎呀,”玉天依一进门,目光扫过略显空旷的房间,最后落在靠坐在床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唐昊天身上,立刻嗔怪地看向身边的丈夫,“唐啸!说好了一到史莱克就来看儿子,你倒好,先拉着我在城里逛了大半天!这都什么时候了!”
唐啸哈哈一笑,揽住妻子的肩膀,浑不在意:“这不是难得咱俩都有空闲,又到了这繁华的史莱克城嘛,放松放松也好。再说了,”他看向儿子,眼中满是自豪与信任,“咱们昊天是什么孩子?最让人省心了!训练刻苦,实力进步飞快,还用得着我们时时盯着?”
玉天依却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她快步走到唐昊天身边,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神色和苍白的脸,心疼地皱起了眉:“你看看,你看看!这才多大点年纪,就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脸色这么差,一看就是训练过度,不知道休息!”她伸出手,温暖的手掌贴上唐昊天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动作轻柔而充满母性的关怀。
唐啸也走了过来,站在一旁,语气沉稳中带着关切:“是啊,昊天。凡事都要讲究个度。修炼固然重要,但身体是根本,劳逸结合才能走得更远。懂了吗?”
这熟悉的、带着责备却饱含关切的语调,这温暖的手掌,让沉浸在冰冷恐惧中的唐昊天微微一震。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母亲:“母亲?”
“是妈妈,”玉天依的声音瞬间柔软下来,带着浓浓的怜惜,“是妈妈来看你了。以后可不能这样拼命了,知道吗?”她顺势将比自己还高出一些的儿子轻轻揽入怀中,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掌温柔地、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后背。那动作太过熟悉,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竟让唐昊天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放松下来,意识也彻底回归现实。
“父亲!”唐昊天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唐啸,连忙唤道。
“嗯,”唐啸点点头,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我和你母亲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家里一切都好,宗门事务有我们,你安心在这里修炼,努力变强就好。有什么难处,随时传信回来。”
唐昊天感受着母亲怀抱的温暖,听着父亲沉稳的话语,心中那因神罚和恐惧而冻结的坚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情暖流融化了一角。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玉天依松开怀抱,从随身的储物魂导器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造型漂亮、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奶油蛋糕。“喏,给你带的。不过呢,”她看着儿子,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奶油蛋糕终究是女孩子更喜欢的东西。我们昊天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后也要多喜欢点别的东西才好。”
唐昊天看着那熟悉的甜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可我还是比较喜欢。”
玉天依一愣,随即失笑,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好,既然你喜欢,那妈妈以后每次来都给你带。”她的目光在儿子脸上流连,带着深深的不舍。作为母亲,她深知自己过去或许过于严厉,将宗门责任过早地压在了儿子肩上。此刻,看着儿子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影,那份深藏的母爱再也无法抑制。
唐啸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好了,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昊天,记住,你是我昊天宗的人,是昊天锤的继承人!”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宗门的期许与骄傲。
唐昊天再次点头。玉天依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最终在唐啸的轻唤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窗台上的向日葵翠绿光芒一闪,重新化为人形。李婉欣穿着那身粉色的连衣裙,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玉天依留下的奶油蛋糕。她用小银勺优雅地切下一小块,递到唐昊天嘴边,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天真的甜美笑容:“来,张嘴。看起来很好吃呢。”
唐昊天看着她,眼神复杂。经历了之前的恐惧,此刻这亲昵的举动非但不能让他感到温暖,反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但他没有反抗,只是机械地配合着张开了嘴。
香甜的奶油在口中化开,但唐昊天却尝不出丝毫甜味。李婉欣满意地看着他咽下,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的生命气息:“真乖。”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以后……也要一直这么乖哦。”
唐昊天沉默着,再次点了点头。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那抹冰冷的恐惧并未消散,反而沉淀得更加深沉。他清晰地意识到,无论自己做什么,愿意与否,眼前这位看似温柔的“生命女神”,都会按照她自己的心意,毫不犹豫地干涉他的一切。这份认知,如同沉重的枷锁,无声地套在了他的灵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