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宫中熏香浓得呛人。冷紫嫣跪在冰凉玉砖上。
已经一炷香时间。上方目光如针。刺在她低垂的脖颈。
“抬起头来。”太后声音慢悠悠。带着养尊处优的慵懒。
她依言抬头。撞进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那眼睛上下打量她。
“听说梅大人病愈后。”太后指尖轻点凤椅。
“很得皇帝重用。”香炉青烟袅袅。模糊了太后神情。“连后宫之事都要过问？”
她维持跪姿。“臣不敢。”声音平稳无波。“只是奉旨办事。”
太后轻笑。“好个奉旨办事。”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
旁边转出个华服妃嫔。“姑母您是不知道。”声音娇滴滴。
“前几日在御花园。梅大人好大威风。”眼神却如淬毒的针。
她认出这是德妃。太后亲侄女。“德妃娘娘误会。”她微微躬身。“那日只是偶遇。”德妃走到她面前。裙摆扫过她手背。
“误会？”德妃弯腰看她。“本宫亲眼见你动用妖法。”蔻丹指甲几乎戳到她鼻尖。“说！你使的什么邪术迷惑陛下！”
太后不语。只慢条斯理拨弄佛珠。显然纵容这场刁难。她深吸一口气。“娘娘慎言。”抬眼直视德妃。“臣所学乃正统功法。”
德妃被那目光慑住。后退半步。“你……”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通传。“陛下驾到——”声音未落。沈璟竤已大步走入。
他看都没看地上跪着的她。“母后这里好热闹。”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德妃急忙行礼。声音发颤。“陛……陛下怎么来了？”
太后脸色微沉。“皇帝来得正好。”佛珠重重一放。“这位梅大人。如今连后宫都敢插手。”沈璟竤这才瞥向她。“哦？”
她依然跪得笔直。“臣只是路过御花园。”声音清冷。“偶遇德妃娘娘。”沈璟竤指尖轻敲桌面。“德妃说你用了妖法。”
德妃急忙附和。“是！臣妾亲眼所见！”沈璟竤忽然笑了。“妖法？”他转向太后。“母后可能不知。梅卿用的是灵脉功法。”
太后瞳孔微缩。“灵脉？”语气首次出现波动。“失传百年的那个？”沈璟竤颔首。“正是。朕特许她修习。为训练灵卫。”
德妃脸色煞白。“可……可她是女子……”声音越来越小。在沈璟竤注视下消失。太后沉吟片刻。
“原来如此。”语气缓和不少。
“起来吧。”太后终于开口。她谢恩起身。膝盖刺痛。沈璟竤目光掠过她微颤的腿。
“母后若无事。儿臣带梅卿先退下。”
出了太后寝宫。他脚步很快。她默默跟在后面。直到御花园僻静处。他忽然转身。
“德妃为难你了？”眼神锐利如鹰。
她摇头。“臣应付得来。”他冷哼。“太后今日召见。是有人递了话。”
指尖捏碎一片树叶。“说你魅惑君上。干涉内宫。”
她并不意外。“是刘贵妃？还是李昭仪？”后宫这些手段。她早有预料。沈璟竤挑眉。
“你倒清楚。”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臣查漕运动了太多人利益。”她平静分析。
“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他忽然靠近。“那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他身上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她后退半步。
“陛下心中已有决断。”不接这个危险话题。他低笑。“你总是这么聪明。”
远处传来环佩叮当。几个妃嫔结伴游园。见到他们急忙行礼。
目光却在她身上打转。带着掩饰不住的嫉妒与好奇。
“陛下。”领头的刘贵妃柔声开口。“今日天气好。不如一同赏花？”
眼神却瞟向她。带着挑衅。沈璟竤面无表情。
“朕与梅大人有政事相商。”直接拒绝。刘贵妃笑容僵住。“梅大人真是……日理万机。”话中带刺。她只当没听见。
待妃嫔们悻悻离去。沈璟竤忽然道：“三日后宫宴。你陪朕出席。”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她蹙眉。“这不合规矩。”
“朕就是规矩。”他转身往前走。“让那些人看清楚。你站在什么位置。”这话意味深长。她望着他背影。心情复杂。
回到监察司。周延已在等候。“太后召见？”他神色凝重。她点头。“无妨。”走到案前翻开文书。“漕运的事查得如何？”
周延递上新证据。“刘明达狗急跳墙。”压低声音。“昨晚试图联系靖安王旧部。”她快速浏览。“看来要收网了。”
“但现在动他……”周延犹豫。“会打草惊蛇。”她合上卷宗。“那就让他再蹦跶几天。”眼神冰冷。“宫宴后再说。”
三日后宫宴。灯火辉煌。她穿着御史官服出现时。满场寂静。女官入前朝已是特例。参加宫宴更是闻所未闻。
德妃故意提高声音：“这成何体统！”刘贵妃掩口轻笑：“梅大人真是……与众不同。”她面不改色。走到指定席位坐下。
沈璟竤姗姗来迟。目光扫过全场。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今日家宴。不必拘礼。”话虽如此。无人敢真的放松。
酒过三巡。德妃突然起身。“陛下。臣妾新排了支舞。”眼神瞟向她。“只是缺个懂音律的伴奏。听说梅大人精通此道？”
这是明目张胆的羞辱。要她当众奏乐助兴。所有目光集中过来。沈璟竤把玩着酒杯。“梅卿觉得呢？”把难题抛给她。
她放下筷子。“臣确通音律。”起身时官服拂过案几。“只是近日钻研灵脉功法。指尖带煞。恐冲撞娘娘。”
德妃脸色微变。“什么煞气。分明是推脱！”她缓步走到场中。“娘娘若不信。”指尖轻抚琴弦。“可愿一试？”
琴弦无风自动。发出低沉嗡鸣。德妃杯中酒液突然荡漾。溅湿华服。在场众人色变。太后手中佛珠突然断裂。滚落满地。
“够了。”沈璟竤开口。声音不大却震慑全场。他看向她。“梅卿回来。”语气不容置疑。她躬身退回座位。
德妃惊魂未定。被宫女扶下。宴会气氛彻底冷下来。沈璟竤忽然举杯。“朕敬梅御史。”满场哗然。皇帝亲自敬酒。这是何等荣宠。
她举杯饮尽。辣意灼喉。直到今夜之后。她将成为整个后宫公敌。但也彻底立威。沈璟竤唇角微勾。显然对此很满意。
宴散时夜已深。他特意与她同行。“今日表现不错。”月光下拉长两人身影。她沉默片刻。“陛下何必把臣放在火上烤。”
他低笑。“火炼真金。”停下脚步看她。“你怕了？”她迎上他目光。“臣只怕辜负陛下期望。”这话半真半假。他深深看她。
“三日后灵卫出征。”忽然转变话题。“朕会亲送。”她点头。“臣明白。”知道这场后宫风波只是前奏。真正考验还在后面。
回到住处时。发现窗外挂着一串琉璃风铃。随风轻响。这是宫中最常见的诅咒之物。寓意“魂飞魄散”。她取下风铃。捏碎在掌心。
琉璃碎片割破手指。血珠渗出。她看着那点鲜红。忽然笑了。既然已经入局。那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