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张开心揣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晃悠着送文君回房,手指还沾着糕上的糖霜,
却不忘从袖袋里摸出颗裹着青纸的蜜饯,塞进她手心:“女神姐姐,晌午歇晌前含一颗,梦里都能甜过这桂花糕。”
文君捏着蜜饯站在门内,指尖触到糖衣的温润,没应声,只抬手缓缓阖上房门。
三楼清风雅间里,月阿古拉慧早把鞋踢在一旁,光脚翘着凳沿,手里转着空茶杯,杯底在桌面磨出细碎声响。
阿紫站在她身后,指尖还捏着半块绿豆糕,糕渣簌簌往下掉。
陈枫坐在对面,面前碟子里的糖块摆得齐整,正是上午他塞给彩虹糖的,却一块没动。
“陈大哥,不是我泼冷水,”月阿古拉慧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脆响惊飞了窗外半只麻雀,
“彩虹糖看张开心的眼神,跟饿狼瞅着肉似的,
你这碟糖再放着,不等唐姑娘吃,先得被蚂蚁搬空。”
陈枫伸手把糖碟往跟前挪了挪,指尖捏起颗糖又放下,眉头皱得能夹住筷子:“小姐,
喜欢哪能说放就放?
我爹当年追我娘,寒冬腊月在人门口守了半个月,我这点等算什么?”
“可张开心会用扇子点穴,会扎针治病,
还能说些‘地球是圆的’这种新鲜话,
你会啥?”
月阿古拉慧往前凑了凑,手肘撑着桌面,眼里满是促狭。
陈枫脸一红,梗着脖子拍了拍腰间佩刀:“我会护着她!
上次酒楼地痞掀桌子,不是我拔刀把人逼退的?
再说我和张公子关系好,他肯定会帮我美言!”
“陈大哥,”阿紫在后面小声补了句,
“上次地痞是被张公子用扇子敲了膝盖弯,才扑通跪下的,您那刀刚拔出来,人已经服软了。”
陈枫嘴一抿,刚要反驳,楼下伙计的嗓门突然传上来:“陈枫公子在吗?
香山来人说有急事,让您立马回府!”
陈枫猛地站起来,手一抄就攥住桌上佩刀,脚步刚到门口,
又回头盯着那碟糖,飞快抓了两颗塞进怀里:“这糖我带着,下次见着唐姑娘,给她尝尝。”
月阿古拉慧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榆木脑袋!
彩虹糖要是爱吃这个,早让她爹把酒楼库房堆满了。”
临近傍晚,大堂里的客人少了些,张开心正拿着把新折扇跟文君聊天,扇面上画着朵粉芍药,
花瓣晕着浅红,递到文君面前:“女神姐姐,你看这花像不像你?
我特意让画师照着你穿粉衣的样子画的,比真花还俊。”
文君瞥了眼扇子,指尖轻轻碰了下扇面,又很快收回:“画得一般。”
可目光却在花瓣上多停了片刻,连嘴角都悄悄松了些。
月阿古拉慧坐在旁边,抱着把酒楼的旧琵琶拨弄,弦音发闷,
她皱着眉把琵琶推开:“这琵琶音色跟破锣似的,还是文君姐姐的琵琶好听,弹起来能把人耳朵听醉。”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花姐提着个青布包袱走进来,鬓边还沾着点旅途的尘土。
文君一抬头,眼睛瞬间亮了,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带着颤:“花姐!你怎么来了?”
花姐快步走到文君身边,伸手攥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小姐,夫人在沙州总惦记你,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这一路过来,没遇到麻烦吧?”
“我没事,有张公子、青禾他们照顾,很安稳。”文君轻声说,眼眶微微泛红。
张开心立刻拱手,脸上堆着笑:“花姐,您从沙州过来,路上肯定累坏了。
我给您号号脉,看看有没有水土不服,我这云仙六针,治赶路的疲惫最管用。”
说着就伸手要去拉花姐的手腕。
花姐往后退了半步,笑着摆手:“张公子不用麻烦,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倒是要多谢你,把我们家小姐照顾得这么好。”
“应该的!女神姐姐这么好,我肯定得护得她妥妥帖帖的。”
张开心说着,还冲文君眨了眨眼。
花姐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张公子倒是有心。
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件事,夫人说,你既然到了大都,该去祭拜一下先祖,让先祖知道文家还有后人记着他。”
文君身子一震,眼睛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祭拜先祖?
是去祭拜文信国公吗?”
“是,”花姐点点头,声音沉了些,“夫人说,先祖是文家的魂,你去磕个头,也让他安心。”
张开心收起玩笑的神色,一脸严肃说道:“女神姐姐,明天我陪你去。
我早就想看看文信国公的墓,也想沾沾他的正气,学学他的风骨。”
月阿古拉慧立马举手,声音响亮的:“我也要去!”
她转头对阿紫道,“你在酒楼守着,我去去就回,别乱跑。”
阿紫点点头,攥着绿豆糕应了声“是,小姐”。
花姐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文君,见她轻轻点头,便应道:“也好,多个人多份心意。”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张开心就背着药箱来了,里面装着伤药、解毒丸,
还特意叠了块干净的细棉布帕子,递到文君手里:“女神姐姐,郊外风大,要是吹了沙子,
用这个擦,别揉眼睛,容易伤着。”
文君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布面的柔软,小声说了句“谢谢”。
花姐看着两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身领着众人往外走。
文婵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香烛、果品,还有一叠黄纸。
几人出了大都城,往南郊走,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一座山坡下。
山坡上长满了青草,风一吹就沙沙响,中间立着块青石碑,
碑上刻着“宋丞相文信国公天祥之墓”十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股凛然正气。
花姐走到碑前,轻声对文君说:“小姐,这是文家后人为了纪念先祖立的衣冠冢,
真正的墓地在江西吉安——当年先祖就义后,
嗣子文升把他的灵柩迁回了老家,让他魂归故土。”
文君走到墓碑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草地上,发出轻响。
她伸手抚摸着碑上的字,指尖划过“天祥”二字,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声音哽咽却坚定:“先祖,文君来看您了。
您当年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家没有忘,我也没有忘!
我一定会找到文陆遗书,不让您的心血白费,不让您的气节蒙尘!”
张开心也跟着跪了下来,从竹篮里拿出三炷香,用火折子点燃,烟气袅袅升起,他对着墓碑深深拱了拱手:“文信国公,晚辈张开心,虽来自异世,却早闻您的美名。
您的气节,
您的风骨,晚辈打心底里敬佩。
您放心,我会拼尽全力帮女神姐姐找到遗书,护她周全,不让文家的忠魂受辱。”
月阿古拉慧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规规矩矩跪下来,双手合十,眼神认真:“文信国公,我是月阿古拉慧,虽然我是蒙古人,但我知道您是大英雄。
您放心,要是有人敢欺负文君姐姐,我就算跟他拼命,也会护着她,不让她受委屈。”
文婵跟着上前,点香祭拜,动作恭敬。
花姐站在旁边,看着文君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小姐,夫人说,文陆遗书里藏着文家的忠魂,藏着天下百姓的希望,
找到它,不只是为了文家,更是为了守住先祖用性命护着的道义。”
文君慢慢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眼神里的悲伤渐渐褪去,只剩坚定:“我知道。
先祖当年为了家国,宁死不屈,我作为文家后人,绝不能让他失望。
不管遗书藏在天涯海角,不管前面有多少难关,我都要找到它。”
张开心走到文君身边,从袖袋里摸出颗蜜饯,剥了纸递给她:“女神姐姐,先吃颗糖,甜的能压一压心里的难过。
再说,有我呢,咱们俩一起找,就算遇到麻烦,我也能想办法解决——我这脑子,对付那些歪门邪道,还是够用的。”
文君捏着蜜饯,看着张开心眼里的笑意,责怪道:“你总是这么不正经。”
“正经哪能办成事啊?”张开心晃了晃手里的折扇,眼神突然认真起来,
“就像先祖,他要是只知道硬拼,说不定早就没了,
哪能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名句?
有时候,看似不正经的办法,反而能绕开难关。
咱们找遗书也一样,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才能走得远。”
月阿古拉慧凑过来,挠了挠头:“张开心,你这话我有点懂了——
就像我想让阿紫陪我玩,硬拉她不行,得给她块糖,她才愿意跟我走,对不对?”
张开心笑着点头:“没错!这就是变通。
先祖守的是气节,咱们守的是他的遗愿,方式不一样,但心是一样的。”
花姐闻言,点了点头:“张公子说得有道理。
小姐,咱们接下来得好好谋划,不能莽撞行事,别让先祖担心。”
文君看着张开心,又看了眼墓碑上的字,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我知道了。
先祖,您放心,我一定会带着文陆遗书,完成您未竟的事业,让您的丹心,永远照映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