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岭。
尘埃落定。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日军长蛇阵。 此刻。 已经被截成了三段。
最前面的尖刀部队,连同那六辆引以为傲的九五式坦克。 被数万吨的岩石和积雪。 彻底埋葬。
只剩下几根扭曲的炮管。 像垂死的蛇信子。 无力地伸出石堆。 冒着黑烟。
“八嘎……八嘎……”
山下奉武大佐,被压在一匹死马下面。 满脸是血。 那身笔挺的呢子大衣,被撕得粉碎。 他拼命地挣扎着爬出来。
眼前的一幕。 让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联队长。 浑身冰凉。
不是因为惨烈。 而是因为…… 恐惧。
“杀啊————!!!!”
漫山遍野。 全是人。 全是衣衫褴褛、满脸煤黑、如同恶鬼一般的人。
他们没有章法。 没有队形。 甚至很多人手里连枪都没有。
只有铁镐。 铁锹。 还有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 “报仇!!”
“射击!!阻击!!” 山下奉武拔出指挥刀,歇斯底里地吼叫。
但是。 晚了。 双方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机枪根本来不及展开。 近到大炮变成了废铁。
“噗嗤!!”
一名惊慌失措的日军士兵,刚退了一步。 就被一把锋利的矿工镐。 狠狠地凿穿了钢盔! 红白之物喷涌而出!
动手的。 是一个瘦小的老矿工。 他平日里连走路都喘。 可此刻。 他把铁镐抡圆了! 一下又一下!
“让你打我!!” “让你杀我儿子!!” “去死!!去死!!”
那个鬼子兵已经不动了。 可老矿工还在砸。 直到把那个钢盔砸扁。 直到把那颗脑袋砸进冻土里。
……
“冲!!!” “别停下!!”
林啸天一马当先。 双枪喷吐着火舌。
“砰!砰!” 两个试图架起掷弹筒的鬼子。 被他点名爆头。
“李铁蛋!!” “在!!”
“带尖刀班!往中间插!” “把他们的指挥部给老子端了!” “那是蛇头!!” “砍了它!!”
“是!!”
李铁蛋抱着百式冲锋枪。 像一头蛮牛。 冲进了鬼子的人群。
“哒哒哒哒哒!!” 冲锋枪在近战中的威力,显露无疑。 一扫一大片。
“挡我者死!!” 大牛虽然腿脚不便,但此时趴在一块高地上。 那挺歪把子机枪,成了鬼子的噩梦。
“啊!!!” 鬼子的惨叫声。 矿工的怒吼声。 在狭窄的峡谷里回荡。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 按理说。 正规军打土匪,应该是屠杀。 但现在。 却是土匪在屠杀正规军。
因为这里是五指岭。 因为路是滑的。 因为鬼子的重武器全是摆设。 更因为…… 这群矿工,不怕死。
“手雷!!!” “轰!轰!轰!”
矿警队长老张。 带着工兵营。 把那一捆捆原本用来炸煤矿的雷管。 当成了手榴弹。
一点着。 往鬼子堆里一扔。 威力比手榴弹大十倍!
“轰隆!!” 一炸就是方圆十米。 断肢残臂满天飞。
“魔鬼……他们是魔鬼……”
剩下的鬼子崩溃了。 他们受过武士道精神的洗脑。 他们不怕拼刺刀。 但他们怕这种毫无章法、全是同归于尽打法的疯子。
一个鬼子兵刚刺穿了一个矿工的肚子。 那个矿工竟然没有倒下。 反而死死地抓住了刺刀! 狞笑着。 一口咬断了鬼子的颈动脉!
“噗——!” 鲜血喷了矿工一脸。 他含着鬼子的肉。 倒下了。 脸上。 挂着笑。
……
山下奉武看着这一切。 手在抖。 指挥刀都要握不住了。
“联队长!!” “撤吧!!” “顶不住了!!” 参谋长满脸是血地冲过来。 “后队被落石堵住了!前队被埋了!” “咱们被包饺子了!!”
“八嘎!!” 山下奉武一巴掌抽在参谋长脸上。
“我是大日本帝国的联队长!!” “怎么能败给一群挖煤的猪猡!!”
他举起刀。 指着不远处那个穿着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其实是防化服,现在全是泥)、拿着双枪的身影。
“那是林啸天!!” “杀了他!!” “谁杀了他!!赏金一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几十个鬼子精锐,嗷嗷叫着朝林啸天冲去。
“想杀老子?” 林啸天冷笑一声。
他不退反进。 从腰间。 拔出了那把缴获的、还带着田中血迹的武士刀。
“来!!” “让你们看看!” “什么叫……中国功夫!!”
“当!!” 两把刺刀刺来。 林啸天不躲不闪。 手中的武士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咔嚓!!” 两把三八大盖的刺刀。 竟然被硬生生斩断!
紧接着。 刀光一闪。 两颗人头落地。
“杀!!” 林啸天杀红了眼。 他在人群中穿梭。 枪响人倒。 刀落头断。
“砰!” 他一枪打死一个想偷袭的鬼子。 反手一刀。 劈开了另一个鬼子的钢盔。
“大哥!俺来助你!!” 赵铁山挥舞着那把几十斤重的大环刀。 像砍瓜切菜一样杀入战团。
“小鬼子!!” “爷爷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
十分钟。 这场血腥的肉搏战。 仅仅持续了十分钟。
鬼子的中路大军。 彻底崩盘。 他们丢下重炮。 丢下辎重。 甚至丢下了伤员。 向着后方疯狂逃窜。
“追!!” 矿工们杀得兴起。 还想追。
“穷寇莫追!!” 林啸天大吼一声。
“停下!!” “都给老子停下!!”
众人虽然不甘心。 但林啸天的命令。 就是圣旨。
“林兄弟!干嘛不追?!” 赵铁山满身是血,杀气腾腾。 “这帮狗日的已经被打残了!” “一口气灭了他们多好!”
“灭不掉。” 林啸天喘着粗气。 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他指着远处的山头。 “左右两路的鬼子,听到动静,马上就会包抄过来。” “如果再追。” “我们就真的被包饺子了。”
林啸天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 还有那些缴获的、根本带不走的山炮和卡车。
“毁了。” “全部毁了。” “大炮炸膛!卡车烧掉!” “只带轻武器和子弹!”
“还有……” 林啸天的目光。 落在那些牺牲的矿工身上。 虽然是大胜。 但为了这场胜利。 至少有三百名矿工。 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带上弟兄们的尸体。” “一个也不能留给鬼子。” “咱们……” “回家。”
……
半个时辰后。 当鬼子的左右两路援军,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指岭时。
他们看到的。 只有满地的尸体。 还在燃烧的卡车。 以及被炸成了废铁的山炮。
山下奉武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看着这凄惨的景象。 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灵魂。
一个联队。 三千八百人。 加上重武器。 竟然在短短一个小时内。 被一群土匪。 打残了。
前锋中队全灭。 坦克中队全灭。 炮兵中队……全灭。 伤亡超过一千人。
这是耻辱。 刻在骨子里的耻辱。
“联队长……” 参谋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林啸天……跑了。” “他们退回了老虎厅。” “我们……还追吗?”
山下奉武抬起头。 眼神空洞。
追? 拿什么追? 没有了重炮。 没有了坦克。 去那原始森林里,跟那帮疯子拼刺刀?
“撤……” 山下奉武的声音。 沙哑得像破风箱。
“撤回县城。” “请求……战术指导。”
“林啸天……” 山下奉武握紧了拳头。 指甲刺破了掌心。
“我承认。” “你是狼。” “是一头……” “吃人的狼。”
……
老虎厅。
大胜归来。 但没有欢呼。 没有庆功宴。
因为牺牲太大了。 三百多个刚才还活生生的汉子。 现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林啸天站在广场上。 看着那一排排遗体。 很多人的手里。 还死死地攥着那把带血的铁镐。
“敬礼!!” 林啸天大吼一声。
“唰!!” 所有战士。 所有幸存的矿工。 齐刷刷地敬礼。
“弟兄们。” 林啸天声音哽咽。
“你们不是土匪。” “也不是矿工。” “你们是……” “英雄。”
“赵铁山。” “在。”
“把他们的名字(如果有名字的话)。” “都记下来。” “刻在后面的石壁上。”
“那个石壁。” “以后就叫……” “英烈墙。”
“是!!”
林啸天转过身。 看着陈清泉。
“发电报。” “还是明码。”
“发给谁?”
“发给佐藤。” 林啸天眼中。 寒光再现。
“告诉他。” “他的‘铁壁’。” “碎了。”
“还有。” “告诉他。” “这只是第一颗牙。” “接下来。” “老子要……” “把他满口的牙,都敲碎!!”
……
县城。 特高课。
佐藤一夫看着手中的电报。 看着那几个充满挑衅的字眼。
他没有愤怒。 反而。 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敲碎我的牙?” “呵呵……”
佐藤走到地图前。 手指。 划过长白山脉。 最后。 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
“林啸天。” “你赢了战术。” “但你输了……战略。”
“你以为我在乎那几千个矿工?” “你以为我在乎那个蠢货山下奉武?”
“不。” 佐藤一夫的眼中。 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我的目的。” “从来都不是消灭你。” “而是……” “把你钉死在老虎厅。”
“现在。” “你有了三千人。” “有了根据地。” “你就有了……牵挂。”
“有了牵挂的狼。” “就不再是狼。” “而是……” “看家狗。”
佐藤猛地回头。 “传令!” “启动‘b计划’!” “封锁线……后撤三十里!” “但是!” “给我切断所有的盐路!药路!”
“还有……” 佐藤从抽屉里。 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一个穿着旗袍、温婉可人的女人。
“让‘那个人’……” “进山。” “去老虎厅。”
“去找……林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