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晨曦撕开云层,在看守所的铁栏杆上镀了一层冷硬的金光。
陆队和陈曼坐在会见室里,隔着一张长条桌,对面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老张佝偻着背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了大半,曾经挺直的腰杆塌得厉害,身上的囚服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和半年前那个雷厉风行的老张判若两人。
“坐。”陆队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老张顿了顿,慢慢拉开椅子坐下,抬眼看向两人。他的目光在陆队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陈曼身上,最后垂下眼皮,盯着桌面斑驳的木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漆皮。
“嫂子昨天来过了。”陈曼率先开口,按照陆队昨晚的吩咐,绝口不提老鬼,“她说你儿子最近期中考试,数学考了九十八分,全班第三。”
老张抠着桌角的手指猛地一顿,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几秒,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小子……从小就偏科,语文总拖后腿。”
“嫂子说,他最近报了个作文辅导班,老师夸他有进步。”陈曼继续说,语气放得更柔,“还有,你家阳台那盆月季,嫂子说开花了,红得很艳,和你以前……”
“我知道。”老张突然打断她,头埋得更低了,“她每次来,都跟我说这些。”
会见室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敲得人心头发闷。陆队端起面前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温水,目光落在老张的手腕上。那里没有任何标记,可他总想起陈曼说的那张合影,想起十年前失窃的卧底名单,想起那笔转给班主任的五十万。
“老张,”陆队放下杯子,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儿子的班主任,姓刘,对吧?”
老张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被疲惫掩盖:“是……怎么了?”
“没什么。”陆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是听说,刘老师最近在帮你儿子申请市里的三好学生名额。这名额不好拿,竞争挺激烈的。”
老张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是……刘老师人好,照顾孩子。”
“照顾?”陆队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锐利如鹰,“是照顾孩子,还是照顾你?”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老张死水般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猛地抬头,看向陆队,眼底的慌乱再也藏不住,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曼坐在旁边,指尖攥得发白。她看着老张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她还记得,当年她刚进队里,是老张带着她跑外勤,教她查线索,教她怎么在危险的境地里保护自己。有一次她被嫌疑人跟踪,是老张连夜蹲守,替她解了围。
“老张,”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们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老张闭上眼睛,眼角有浑浊的泪水渗出来。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陆队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才听见他低声说:“那箱货,不在李伟的冷藏库里。”
陆队和陈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李伟那是个幌子。”老张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清晰,“老鬼把东西藏在了……藏在了北郊的火葬场。那里的焚化炉后面,有个暗格。”
“为什么?”陆队追问,“你为什么要帮他?”
老张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五年前,陈曼她哥坠楼那天,我也在那栋楼里。”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陈曼浑身一颤。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说什么?我哥……我哥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张抬起头,看着陈曼通红的眼眶,眼底满是愧疚。“那天,我是去给老鬼送消息的。我欠他一条命,当年我老婆重病,手术费是他垫的……我没办法。”
“我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陈曼的声音发颤,死死盯着老张,“是不是你……”
“不是!”老张猛地摇头,声音陡然拔高,“我没害他!是老鬼的人,发现你哥在查卧底名单的事,怕他捅出去,才下的手!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已经坠楼了。”
老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哥,对不起组织,我是个罪人……”
会见室里的空气凝滞了,挂钟的滴答声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陆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运转。北郊火葬场,暗格,卧底名单,老鬼的阴谋……还有,老张话里没说透的东西。
他知道,老张没说完。
就在这时,会见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狱警探进头来,神色凝重:“陆队,陈警官,外面有人找你们,说是……说是影子的人。”
陆队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影子的人?
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急事。
陈曼也冷静下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向老张,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坚定:“老张,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吧。”
老张抬起头,看着两人,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惊呼。
“怎么回事?”陆队皱起眉,起身朝门口走去。
狱警的脸色更白了:“好像是……好像是有人在看守所门口闹事,说是……说是来接老张出去的。”
陆队的脚步一顿。
接老张出去?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看守所门口闹事?
他回头看向老张,只见老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是老鬼……”老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