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市集烟火，剑穗如心
半个月被褥子一样闷热地捂过去，李泰的经脉总算在镇元斋那些苦得舌根发麻的药汤调理下，勉强糊住了裂缝。虽还提不起真气跟人动手，但日常走动已无大碍。整天困在道场里，对着四面斑驳的墙壁，他觉得自己快要像墙角的青苔一样长出霉斑来。
这天日头难得的好，镇元斋揣着手在廊下晒太阳，眯眼瞧了瞧他们几个，忽然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拳崇，带你师弟师妹下山溜达溜达，买点油盐酱醋回来，顺道放放风。说着丢过来一个磨得发亮的旧钱袋。
椎拳崇一把接住，乐得差点蹦起来——他早就憋坏了，脚底板像有蚂蚁在爬。包抿嘴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李泰转头去看库拉，见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衣角，冰蓝色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颤了颤。这姑娘来到这儿之后，不是在被追杀就是在被关押，恐怕连集市的热闹都只在破碎的记忆里见过。
山下的镇子不大，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油亮。空气里搅和着刚出炉的芝麻饼香、炸糖糕的焦甜，还有老药铺飘出的陈年苦味。卖货郎的吆喝声、妇人讨价还价的脆响、孩子们追打着从胯下钻过的嬉闹，混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库拉不自觉地往李泰身边靠了半步。她盯着捏糖人的老伯看：枯瘦的手指一捻一拉，齐天大圣的金箍棒就活灵活现地翘了起来；布庄门口几个姑娘举着花布往身上比划，笑声像银铃铛似的滚了一地。她的目光最终黏在了一个小首饰摊上。
那摊子上尽是些不值钱却精巧的小物件。她盯着一串剑穗出了神——红绳缠得密实，末尾系着颗冰蓝色的小玉珠，颜色像极了她发梢的光泽。
看上这个了？李泰凑近了些，声音放得轻。
库拉猛地回神，像被人撞见偷糖吃的小孩，慌忙摇头：就是……颜色怪特别的。
李泰没戳破，只笑了笑。那边椎拳崇已经举着两个煎饼果子嚷嚷起来：快过来！这家的薄脆咬下去能听见响儿！
四人挤在街角啃煎饼。库拉学李泰的样子小心咬下去，酥脆的薄脆渣沾在嘴角，她伸出舌尖悄悄舔掉。煎饼的暖意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她眯起眼，像只被太阳晒舒服的猫。
香吧？椎拳崇得意地抹了把嘴上的酱。
库拉轻轻了一声，眼角弯起浅浅的纹路。
回去前经过铁匠铺，李泰挑了把趁手的铁剑。付钱时，库拉却悄悄折回那个小摊，掏出一直舍不得花的几枚铜钱——那是前几日帮镇元斋晒药材时，老头随手塞给她的。
傍晚的道场被夕阳照得暖融融的。李泰在屋里拭剑，库拉敲门进来，掌心托着那串剑穗：给你。声音轻得像怕惊跑停在窗棂上的光。
李泰怔住了。冰蓝玉珠被余晖浸得通透，里面像有云絮在流动。
挂剑上……库拉耳尖发红，大概不丑。
他接过时指尖擦过她的，两人同时缩手，像被火星子烫到。红绳在剑柄上系稳后，玉珠垂下来，随着动作轻轻晃荡，给这把凡铁平添了几分灵气。
很衬。李泰摩挲着凉润的珠子，谢谢你。
库拉的肩膀明显地松弛了下来，仿佛压在上面的千斤重担突然被卸去一般。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这个弧度是如此的轻柔，甚至比天边那绚丽的晚霞还要柔软几分。
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由于走得有些匆忙，她的裙角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这一绊让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就变成了同手同脚的滑稽模样。
到了晚饭时间，椎拳崇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一抹冰蓝色。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哎哟！这穗子——”然后，他的目光开始在库拉那红透的耳垂和李泰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这两者之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联系。
突然，椎拳崇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他挤眉弄眼地用手肘顶了一下李泰的腰眼，同时还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嘿嘿”声。
一旁的包则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扒着饭，但他的肩膀却在不停地耸动着，显然是在努力憋住笑声。
就连一直沉浸在美酒中的镇元斋，也从酒碗的边缘抬起眼皮，哼了一声：“小兔崽子倒会捡便宜。”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泰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手里轻轻地捻着那根剑穗。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剑穗上的玉珠上，形成了一点明亮的光斑。
李泰的思绪渐渐飘远，他想起了库拉舔食煎饼渣时那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她递过剑穗时那虽然颤抖但却异常坚定的指尖。
随着时间的推移，玉珠渐渐被李泰的手心捂暖了，仿佛在那层悄然融化的冰壳之下，透出了一种笨拙而又真实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