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冰面结了一层薄霜。
我坐在地上，手心还贴着地面，印记微微发烫。陆九玄靠在断石旁，闭着眼，呼吸很轻。司徒墨跪在一旁，额头有汗滑下来，手指按在胸口那道旧疤上，脸色不太对。
我看着他：“你还记得什么？”
他没抬头，声音有点哑：“不是我想起来的……是它自己冒出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从他体内浮了出来。我看清了——是一个人抱着一个婴儿，站在星夜里。那人穿着古旧的长袍，手里握着一块发光的石头。他把石头按进婴儿胸口，低声说：“愿你每一世都寻她于劫火，护她于崩乱。”
画面一晃就没了。
我喉咙发紧：“那是……初代圣子？”
司徒墨点头：“我是他用星石和魂魄造出来的。不是天生的人，也不是纯粹的妖。我的命，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我没动，也没说话。
他又说：“每一次轮回，我都会出生在靠近你的地方。有时早一点，有时晚一点。但我总会遇见你，也总会在你快撑不住的时候出现。这不是巧合。”
我忽然想起很多事——第一次在废墟里醒来，是他递给我一碗药；在书院被围攻那天，他明明可以走，却转身替我挡刀；在祭坛上，他咬破手腕把血喂给我……
原来都不是偶然。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传来他脉搏的跳动：“所以每次我快死的时候，你都会来？”
他看我一眼，点了头。
我笑了下，眼角有点湿：“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活下来吗？”
他没答。
我说：“因为我也在等你。”
空气静了一会儿。风从远处吹过来，带着一点冷意。
陆九玄睁开眼，看向司徒墨：“你说你是被造出来的……可你挡在我前面那次，流的是真血。”他顿了顿，“真痛，也是真的。”
司徒墨怔了一下。
陆九玄继续说：“你不只是谁的安排，也不是什么工具。你站在这里，站在我和她之间，是用自己的选择换来的。”
司徒墨低下头，手指还在按着那道疤。过了几秒，他慢慢松开了手。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存在。”他说，“可现在我才明白，哪怕我是被造出来的，那些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想保护的人……都是真的。”
我看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我们三个都没有再说话。手心的印记还在闪，节奏越来越稳，像是心跳连在了一起。
突然，陆九玄腰间的剑震动了一下。
我们都转头看去。
剑身泛起一层微光，浮现出几个字。那字很快消散，化作一道声音传出：“去狐族圣地……那里有修复你们一切的答案。”
声音落下，三人的掌心同时发烫。
光芒从我们手中升起，在空中连成一线，直指南方。
我抬头望过去。风雪间隙中，一道极光划过天际，像一条路悬在天上。
我慢慢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碎冰。腿还有点软，但能走。
“那就走吧。”我说。
司徒墨看着我背影，轻声说：“这次别再把我甩下了。”
我没有回头：“你要跟得上才行。”
陆九玄拔起插在地上的剑，收进鞘里。他站到我右边，脚步很稳。
司徒墨也起身，站在左边。他抬手摸了摸耳坠，嘴角扬了一下。
我们三人并肩站着，面对南方。
极光还在天上，没有消失。
我的手心还在发热，印记没有熄。
陆九玄忽然开口：“要走多远？”
我看着前方：“走到不能再走为止。”
司徒墨笑了声：“这话你以前也说过。”
“哪一次？”
“不记得了。”他说，“但我知道，每次说完这句话，你都会往前冲，也不管后面有没有人接住你。”
我侧头看他：“那你这次接得住吗？”
他迎着我的目光：“接不住也得接。”
陆九玄低声道：“别说了，走。”
我们迈步向前。
冰面裂开细纹，脚步声很轻。
极光映在雪地上，照出三条长长的影子。
我的左手垂在身侧，指尖碰到司徒墨的袖角。他没有躲，反而稍稍靠近了一点。
前方风雪未歇，但路已经清楚。
我们一步一步往前走。
陆九玄的剑在鞘中又震了一下。
司徒墨突然停下。
我和陆九玄也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印记正在跳动，频率和其他两人不一样。
“怎么了？”我问。
他皱眉：“它在变。”
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掌心。温度比刚才高了一些，光纹流动的速度也在加快。
陆九玄把手覆上来，三人的印记靠在一起。
光流交汇的瞬间，我眼前闪过一幅画面——一片森林，树顶覆盖着银白色的叶子，中间有一座塌了一半的塔。塔门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但有一缕光从缝隙里透出来。
画面一闪即逝。
“你也看到了？”我问。
司徒墨点头：“那个地方……我进去过。”
“什么时候？”
“不知道。”他说，“可能是在我没记起的那些轮回里。”
陆九玄盯着南方：“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不是就是要去的地方？”
没人回答。
但掌心的光越来越亮，指向没有改变。
我深吸一口气：“那就先去那里。”
司徒墨看着我：“如果到了以后，我发现我其实不该存在呢？”
我看着他：“你早就存在了。从你第一次为我流血开始，你就不是什么虚无的东西。”
他没再问。
我们重新出发。
走了几步后，司徒墨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们会记得我吗？”
我停下，转身看着他：“不会让你消失。”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我说，“你听好了，这一世，换我来追你。”
他愣住。
我转身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个人都跟了上来。
极光依旧挂在天边。
雪地上，三道影子并排延伸。
我的手心还在发烫，印记没有停。
司徒墨的呼吸落在左侧，很近。
陆九玄走在右边，剑没有出鞘。
风刮过脸颊，有点疼。
我抬起手抹了一下脸，指尖沾了点湿。
不是雪化了。
是我的眼睛在流眼泪。
我没擦，任它往下掉。
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