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的仓惶反应,如同在浑浊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证实了陈序的猜测——这桩军饷旧案,水深得很!
他立刻下令,让韩昶加派人手,一方面盯紧刘管事和听潮阁,另一方面,开始秘密调查当年涉案的人员,尤其是那位背负重罪、病逝狱中的老将岳崇山的背景。
几天后,韩昶带回了一个令人唏嘘的消息。
“陈大哥,查到了!岳崇山,北疆出身,十六岁从军,戍边二十八载,从小卒一路积功升至从四品宣抚使司副使,掌管一部分粮饷转运。在军中素有‘岳石头’之称,意思是为人刚直,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但也深受底层兵士爱戴。”
韩昶语气带着一丝敬意,随即转为愤懑:“就是这样一位老将,案发后,家产被抄,家人被驱离京城,流落民间。他的独子,名叫岳铮,当年只有十六岁,这些年一直在四处奔走,为父鸣冤,坚信其父是被人构陷!但人微言轻,根本无人理会。”
老将戍边二十八载,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陈序仿佛能看到一个少年,在父亲蒙冤死去后,是如何在冷漠与白眼中,艰难地寻求着渺茫的希望。
“找到这个岳铮!”陈序立刻道,“他父亲是案件的核心,他手里很可能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线索!”
“是!”
寻找岳铮并不容易。岳家被抄后,岳铮带着母亲和年幼的妹妹离开了京城,据说投奔了远亲,行踪不定。
又过了两日,就在陈序几乎要放弃这条线,准备强行突破档案库和刘管事时,杜衡带来了转机。
“大人,找到了!岳铮就在京郊的良乡镇,化名在一个铁匠铺做学徒!他母亲去年病故了,妹妹寄养在亲戚家,他独自一人,仍在暗中收集证据。”
“备马!去良乡镇!”陈序一刻也不想再等。
京郊,良乡镇,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
炉火熊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一个穿着破旧汗褂、皮肤黝黑的青年,正抡着沉重的铁锤,用力敲打着烧红的铁块。他动作熟练,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坚韧。
陈序让韩昶等人在外面等候,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客官,要打点什么?”铁匠铺老板热情地迎上来。
陈序目光落在那个沉默打铁的青年身上:“我找他,岳铮。”
“铛啷!”青年手中的铁锤猛地砸偏,落在铁砧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霍然抬头,警惕而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陈序,如同受惊的孤狼。
铁匠铺老板脸色一变,看看陈序的官服,又看看岳铮,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你是谁?”岳铮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戒备,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旁边一根烧火棍。
“刑部郎中,陈序。”陈序平静地报出名号。
听到“刑部”二字,岳铮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和愤怒,他低吼道:“滚!你们这些狗官!害死我爹还不够吗?!还想来赶尽杀绝?!”
“我不是来害你的。”陈序无视他的敌意,向前一步,压低声音,“我是来重新调查你父亲岳崇山军饷贪墨一案的。我认为,你父亲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岳铮猛地一愣,眼中的怒火被巨大的惊疑取代。他死死盯着陈序,仿佛要从他脸上分辨出这话的真假。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认为岳将军是清白的。”陈序语气肯定,“我需要你的帮助,找到证据,为他洗刷冤屈。”
岳铮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眶瞬间红了,但他强忍着,声音哽咽:“五年了……五年了!没有人信我!所有人都说我爹是罪有应得!你……你凭什么信他?又凭什么让我信你?!”
“就凭这个。”陈序从怀中取出那份军饷案的卷宗副本,翻到记录疑点的那几页,递到岳铮面前,“这些不合理之处,你看得懂吗?一个戍边二十八年的老将,为什么要用这种漏洞百出的方式去贪墨自己押运的军饷?那些指证他的人,为什么接连‘意外’死亡?那批庞大的军饷,为何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岳铮颤抖着手接过卷宗,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为了父亲的案子,早已将这些细节烂熟于心。他看着陈序标注出的那些疑点,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煤灰,淌下道道泥痕。
“爹……爹……”他哽咽着,几乎站立不稳。
陈序扶住他,低声道:“想为你父亲报仇,想还他清白,就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任何细节,哪怕你觉得不重要!”
岳铮用力抹了一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拉着陈序走到铺子后面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我爹出事前半个月,曾秘密回过一次家,他那时情绪就很不对,喝了很多酒,跟我说……说他可能惹上大麻烦了,好像……好像是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跟……跟一批特殊的‘货’有关……”
特殊的“货”?陈序心中一凛。
“他还说,”岳铮继续道,声音带着回忆的痛苦,“如果……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让我一定保管好他藏在老宅……老宅灶台下面的一块……一块铁牌!说那东西……关键时刻,或许能保命……”
铁牌?!
陈序的心脏猛地一跳!
“铁牌在哪里?上面有什么?”他急问。
“老宅被抄后,我就再也没回去过。”岳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那块铁牌,可能早就被官府的人搜走了……”
不!陈序直觉认为,那块铁牌一定还在!它很可能就是岳崇山留下的,指认真凶的关键证据!
“岳铮,带我去你们家老宅!”陈序当机立断。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动身之际,韩昶神色紧张地快步冲了进来。
“陈大哥!不好了!我们安排在刑部盯梢的兄弟传来消息,档案库的刘管事……半个时辰前,在家中悬梁自尽了!”
刘管事自尽了?!
陈序瞳孔骤缩!
这绝不是自杀!这是灭口!
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狠辣!
他们显然已经察觉到,陈序不仅盯上了军饷旧案,更可能触及到了核心秘密!
“快走!”陈序一把拉住还在震惊中的岳铮,“这里也不安全了!”
必须立刻找到那块铁牌!那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也可能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