廨舍内,陈序合衣浅眠。
与小刀刘的三日之约才过一天,窗外骤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夜枭啼鸣——杜衡的暗号!
陈序双眼豁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他如猎豹般弹起,无声拉开门。杜衡像一道影子滑入,脸上混合着兴奋与凝重。
“大人,小刀刘那边得手了!”杜衡语速极快,“人赃并获!就是那晚扔匕首的杂碎!”
陈序心头一凛,好快的效率!“人在哪?”
“扣在鬼市边上的隐秘地窖。小刀刘传话,那厮嘴不算硬,稍微用了点刑就吐了,但牵扯不小,他不敢决断,请大人亲自过去。”
连这黑市头子都“不敢擅专”?陈序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弧度。看来,钓到的大鱼比他预想的还要沉。
“带路!”他没有任何迟疑,机会稍纵即逝!
夜色浓稠,两道身影融入黑暗,直奔城西废弃河岸。
杜衡熟门熟路,绕开鬼市核心,停在一处破败渔民小屋前。特定节奏的敲门后,木门裂开缝隙,一双警惕的眼睛扫过,才放他们入内。
屋内空荡,那人挪开角落破木柜,一个阴森的地窖入口显露出来。
湿冷的阶梯向下延伸,血腥味和霉味混杂着恐惧,扑面而来。
昏暗油灯下,一个上身赤裸、鞭痕纵横的男子被捆成粽子,丢在泥地上。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眼中只剩痛苦与深入骨髓的恐惧——正是那夜掷匕之人!
小刀刘不在,两名手下如石雕般立在阴影里,见陈序到来,微微颔首便不再动作。
陈序走到窃贼面前,蹲下,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无声切割着对方残存的意志。
死寂的地窖里,只有贼人粗重恐惧的喘息,和灯芯偶尔的噼啪。
这沉默的压迫,比鞭子更摧残人心。窃贼的身体开始筛糠般抖动,头死死低下。
“认得我么?”陈序开口,声音不高,却似寒冰坠地。
窃贼猛一哆嗦,艰难抬头,看到陈序冷峻的脸,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认……认得!陈……陈大人!”
“那晚的匕首,是你扔的?”
“……是。”
“纸条也是你留的?”
“……是。”
“谁指使的你?!”陈序声音陡然锐利,如剑出鞘,杀意凛然!
窃贼身体剧震,眼神挣扎。
陈序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语速如刀,直刺要害:“指使你的人,现在能保你命吗?你落得这般田地,他可会来救你?替他卖命,他可曾管你死活?看看你自己!”
每一句,都像重锤砸在窃贼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看看满身伤痕,想想小刀刘的手段,再想到张威的无情,心理防线彻底土崩瓦解。
“我说!我全说!”他涕泪横流,嘶声尖叫,“是张爷!是张威张班头让我干的!是他!”
张威!
名字落地,虽早有预料,陈序心头仍涌起一股冰冷的怒焰。同衙为官,竟敢雇凶死亡威胁?其心可诛!
“他让你做什么?原话!”陈序逼问,不留任何模糊空间。
“张爷……那晚找到我,给了五两银子,还有匕首和纸条。”窃贼不敢隐瞒,“他说……说您不识抬举,挡了大家的财路,让我给您个狠的教训,把东西送到您房里,吓住您,让您……别再查那些不该查的案子……特意嘱咐,一定要把那画了鬼画符的纸条留下……”
挡财路?不该查的案?
陈序目光冰寒。张威一个捕头,所谓的“财路”,无非是自己查办运河浮尸案,触及赵氏染坊,断了他们通过赵坤、吴县丞捞取的灰色利益!甚至,可能因自己追查符号匕首,碰了他们更深的痛处!
“匕首是张威给的?他可说过来历?”陈序抓住最关键一环。
窃贼茫然摇头:“没……没有。张爷只说东西好,用完了处理掉……我贪心,没舍得扔……”
果然,张威恐怕也只是中间一环。陈序略感失望,却更坚定了决心——必须撬开张威的嘴!
“张威还让你干过什么?与赵氏染坊,或身份不明的生人有关?”
“没……没了。平时就是盯梢、收例钱,帮赵氏处理点小麻烦……头一回干这种闯衙门吓官爷的事……”
审问至此,脉络已清。死亡警告的直接主使就是张威,动机是阻挠调查,报复恐吓。但张威背后是否还有黑手?吴县丞是否牵涉其中?匕首的真正源头何在?这些,需要下一步验证。
拿下张威,就是撕开这一切的关键!
陈序豁然起身,对阴影中的两人道:“看好他,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两人沉默点头。
陈序与杜衡离开地窖,重返地面。夜风带着水汽,却吹不散他胸中翻涌的杀机。
“大人,我们是否立刻……”杜衡摩拳擦掌,怒火中烧。
陈序目光如电,直射县衙方向。
“回去!”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连夜准备!明日升堂,先拿下这吃里扒外、自寻死路的蠢货!”
撬开了最硬的嘴,握紧了指向张威的铁证。
下一步,便是刀锋出鞘,雷霆一击,清理门户!
杜衡紧随其后,忍不住低声道:“大人,那张威在衙内根基不浅,明日若他抵赖……”
陈序脚步不停,冷笑一声:“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狡辩。我不仅要他认罪,更要借他这张嘴,把他身后藏着的那条大鱼,也一并拖出来!”
风暴,已在他掌心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