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闻言耳根一热,别过脸轻咳一声,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没事,就是回来看看。咱们都是主子派来帮忙的,该做的都做完了,还不能回自己院子歇歇?”
如今贾府东西两院空置了不少屋子,来帮忙的贴身丫鬟们都分到了住处,好让她们能好好休息。
司棋摇着头不信道:
“不对劲,你这神情就不对!你平日最是谨慎,生怕给小侯爷添麻烦,怎会这时候跑回来?”
袭人脸颊更红了,只说是落了东西回来取。紫鹃掩着嘴轻笑:
“我晓得了!定是来看小侯爷的!司棋你忘了?小侯爷昨晚醉酒就宿在这儿呢!袭人姐姐这是想心上人了!”
袭人轻啐一口,羞红着脸道:
“胡说什么呢!你们快忙正事去,这些话叫人听见还了得?”
见她这般模样,紫鹃笑得花枝乱颤。司棋也笑得直不起腰:
“原来咱们袭人是惦记自家爷们了!”
袭人羞得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啐了一声扭头就走,生怕她们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
好在丫鬟们都懂规矩,虽是说笑却压着声音,倒也不怕旁人听见。
望着袭人远去的背影,司棋学着凌策的样子耸耸肩:
“走吧小天使,人都没影儿了还看什么?”
紫鹃无奈道:
“什么天使不天使的,要当也是当我们姑娘的门神,长着翅膀的天使有什么好。”
司棋突然偷笑:
“说不定小侯爷就爱看你扮天使呢!”
“呸!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
袭人确实想念凌策。自从来帮忙后,虽常见凌策往来,却总因在前院支应错过相见。此刻想着即将重逢,脸上不觉飞起红霞。刚进院门,就见凌策正在窗前张望。
“我的好袭人可算回来了,想煞我也!快关门,进屋用饭!”
“爷小声些......”
袭人面红耳赤,心道用饭何须关门?迟疑片刻还是掩了院门,心头小鹿乱撞地进了屋。
凌策笑着指向身旁:
“快坐,这些日子累坏了吧?听说你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袭人温婉一笑:
“哪有这般夸张?治丧时是忙些,如今已好多了。昨夜原想来看爷,可前头收拾完都三更天了。”
前院守灵的人都是轮值当差,她作为管事更要忙到深夜才能歇息。
凌策轻握她的手,温声道:
我知你为我受了许多委屈。原是从老太太跟前出来的,又卷入老太太与二太太的纷争。如今跟着我,难免招来是非。
咱们并非贾府本家,你与晴雯跟着我,处境确实为难。你想替我分忧,处处为我挣体面,这份心意我都明白,真是难为你了。
袭人闻言心头一热。这些心事她从未明言,不想凌策竟都了然于胸。她与晴雯、紫鹃处境相似,都是贾府的家生子,却伺候着外姓主子。最要紧的是,她这颗心早已系在凌策身上。
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爷说这些...
凌策正色道:你的好处我都记着。既知你心意,断不会辜负。
世人道紫鹃聪慧,晴雯刚烈,袭人最是痴心。她侍奉谁,便将整颗心都系在谁身上。如今凌策客居贾府,无论日后与探春婚事如何,眼下终是外人。她这般尽心竭力,旁人看在眼里,记的都是凌策的情分。
凌策轻抚她柔荑,低语道:已向老太太讨了你和晴雯的身契。晴雯是死契,让程仁清去官府销了,还她自由身。你的活契更便宜,横竖你早晚是我的人。
袭人羞得耳根通红,欲抽手不得,只得由他握着。她确存着些心思,盼着日后能当上姨娘,但这般心思原也寻常。正因她处处以主子为重,先前才容凌策几番亲近,倒叫他占尽便宜。比起香菱的懵懂,她这般含羞带怯的模样,更令凌策心痒难耐。
老太太真肯给爷身契?袭人抬眼问道,眸中闪着喜色。
我何时哄过你?
呸...爷上回还说那是肿了,哄我...话未说完,已被凌策揽入怀中。
好丫头,我越瞧你越爱。他在她耳畔轻语,往后日日跟着我可好?
袭人羞得埋首在他胸前,忽觉异样,惊得慌忙要躲。
凌策紧紧搂住袭人不肯松手,在她耳畔低语几句。袭人顿时面红耳赤,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凌策瞧着她这副娇羞模样,柔声道:
好袭人,帮帮我吧!
呸,爷尽会欺负人......
这哪是欺负,分明是疼你呢!
袭人羞得心慌意乱,耳边嗡嗡作响。虽早料到回来难免要被,却不想竟这般!
所幸眼下丧事已毕,倒不必担心前头出岔子。可若让那些丫鬟婆子知晓她半日未归,岂不羞煞人也?更何况凌策尚在孝期,若叫人知道他犯了女色之戒,岂非她的罪过?袭人忙用手抵住凌策胸膛,细声细气道:
爷,使不得...如今还在...
嗯?我记得你的日子并非今日啊。
哎呀...爷尚在孝期,若叫人知道我半日未归,岂不坏了爷的名声?我宁可死也不愿爷的名声受损!
凌策闻言一怔,随即将她搂得更紧:
好袭人,爷真是爱煞你了!
不待袭人答话,他又道:
放心,我已命人去前头传话,就说你有事耽搁了。今 便安心在此陪我,明日再去不迟。
袭人羞得无地自容,原来他早已安排妥当,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见凌策目光灼灼,她慌忙别过脸去,却听他促狭笑道:
好袭人,今日抹的什么胭脂?
数日后,
北城某赌坊后院。
神京城赌坊林立,既有达官显贵的销金窟,亦有市井无赖的聚集处。这间赌坊便是最下等的那种。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踩着凳子,对地上被按住的男子狞笑道:
张华,休怪我心狠。你在我这儿玩了这么久,按理该给你几分情面。可今日你非死不可!放心,猛爷我会给你选块风水宝地。
张华涕泪横流地趴在地上,哀嚎道:
猛爷饶命!再宽限一日,就一日!我这就去宁国府讨银子,区区十两银子,何至于要人性命!
原来这张华素来是个泼皮无赖,专靠 宁国府度日。每每得些碎银便来赌坊挥霍,欠下的赌债利滚利竟积至十两。
猛爷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恶狠狠道:
去 !老子的钱也敢赖?!有钱去别处赌,没钱还债!今天不宰了你,老子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混!
猛爷朝四周的混混们一挥手:
给我按住他!今儿让你们开开眼,看看什么叫手段!
他抄起地上的铁锤,心里暗骂:
他奶奶的,最近满大街都在传老子是纸糊的老虎,连个赌债都收不回来!今天不把这小子办了,别说混不下去,就连这帮兔崽子看老子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几天不知怎的,街坊四邻都在风言风语,说他这个名不副实。欠债的张华不光赖着十两银子不还,还敢去别家 耍钱,他却束手无策。
流言越传越邪乎。干这行当的,没点凶名怎么镇得住场子?再这样下去,怕是连手下人都要起异心。他太清楚了,这帮小崽子哪个不想取而代之?
眼下顾不得追查谣言源头了,当务之急是先结果了张华,稳住局面再说!
张华见猛爷提着铁锤逼近,扯着嗓子嚎叫:
猛爷!宁国府 奶的妹妹跟我有婚约!我这就去讨银子,保准还你二十两!杀了我你不但拿不到钱,还得罪宁国府!
猛爷啐了一口:
狗东西还敢蒙我!你爹娘早收了宁国府的退亲银子!说罢抡起铁锤狠狠砸向张华后背。
啊——凄厉的惨叫吓得混混们连连后退。这些地痞平日欺软怕硬还行,真闹出人命,一个个都怂了。
猛爷此刻骑虎难下,接连几锤下去,张华后背被砸出个血窟窿,当场咽气。他刚扔下铁锤要训话,忽听大门被踹开,一队衙役持刀冲了进来......
城门口,孙绍祖正美滋滋地策马入城。
总算回京了!那几千两银子没白送,贾家果然有些门路。他盘算着,就不知能谋个什么差事?
孙家本是开国功臣之后,但家道中落。前些年他把祖产都孝敬给贾赦,才换来边关押粮的差事,说是先历练历练。
谁知这一等就是数年。这
孙绍祖正欲辩解,对面那人却冷笑一声,随手亮出锦衣卫千户令牌。守城士兵见状立即退避三舍,装作视若无睹。
孙绍祖顿时噤若寒蝉,额头渗出冷汗:千户大人,这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陆文昭把玩着令牌,眼中寒光一闪:本官专程为你而来。走吧,诏狱里慢慢叙旧。
听到二字,孙绍祖双腿发软。虽近年锦衣卫威势稍减,但诏狱仍是令人闻风丧胆之地。沈炼等人已将他团团围住,这个武夫哪是这些高手的对手?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贾府出了变故?得赶紧撇清干系才是!
......
荣国府后院,迎 阁。
凌策轻啜香茗,眉眼含笑:二妹妹的茶艺越发精进了。若能日日品此佳茗,岂非神仙日子?
迎春双颊绯红,幸而丫鬟们都不在跟前。策哥哥又拿我说笑...
肺腑之言。凌策目光灼灼,我对二妹妹的心意,天地可鉴。
少女羞得垂下眼帘,纤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忽觉耳畔温热气息拂过,只听凌策低语:该唤我策哥哥才是。
嗯...
光答应可不成,唤一声听听?
策...策哥哥...
真乖,待会赏你蜜饯。
呸...
迎春似空谷幽兰,恬淡自持。在这纷扰世间,独守一方清净。凌策最怜这般女子——前世读红楼时,便对这个温婉如水的二姑娘格外疼惜。
不同于其他世界的女子,他对迎春始终存着一份珍重。此刻见佳人羞怯模样,忍不住又逗弄道:这两日可曾想我?
迎春耳根通红,偏过头去不敢作答。凌策见状轻笑:我可是夜夜梦见二妹妹呢。如今见着真人,心跳都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