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极端环境心理应对与隐蔽。
徐教官带他们到一处腐殖质深厚的密林。
“假设你们被追踪,必须在此潜伏48小时。”
他教他们用淤泥、木炭、树叶汁液涂抹裸露皮肤,用藤蔓枝叶编织简易伪装网,如何利用地形阴影和自然声响掩盖行踪,甚至如何控制呼吸和减少排泄。
“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是孤独、恐惧和失控的胡思乱想。”
徐教官声音低沉,“保持清醒,分配任务,互相监督。一旦有人崩溃,可能拖垮全队。”
众人匍匐在潮湿腐叶中,蚊虫疯狂叮咬,奇异的爬虫从手边滑过。
闷热、窒息、未知的恐惧逐渐蔓延。
郭笑最先忍不住,低声咒骂着拍打脖子上的蚂蚁。
楚云声呼吸渐重,明星的精致形象在此刻全无。
雷震闭目凝神,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压力。
凌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泥土,这是他用脑过度的表现。
夏晚蜷缩着,腹痛和闷热让她几欲呕吐。
只有陈白露,仿佛与周遭环境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和谐。
她呼吸极轻,眼睫低垂,注意力并不集中在忍耐痛苦上,而是细微地调整着身体的姿态,让承重更均匀,让被虫蚁骚扰的面积降到最低。
她的平静,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让周围躁动的空气都略微冷却。
潜伏持续了三小时,徐教官才吹哨结束。
众人爬起时,个个脸色发青,浑身恶臭,精神濒临崩溃。
团队氛围降到冰点,疲惫和怨气在沉默中发酵。
夜晚,围坐在微弱的火堆旁,没人说话。
压缩干粮硬得像石头,就着煮开的芭蕉树汁勉强下咽。
郭笑忽然踢飞一块石子:“受够了!我们是来处理超自然事件的,不是来当野人的!”
楚云声揉了揉被蚊虫咬肿的脸,苦笑:“至少野人不用被蚊子当自助餐。”
雷震沉声道:“训练总有道理。”
“什么道理?折磨人的道理?”郭笑顶嘴。
夏晚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
凌霄盯着火苗,忽然开口:“徐教官,这些训练,和我们未来的任务关联度到底有多高?”
徐教官正用军刀卡削着一根木棍,头也不抬:“去年,‘第五组’在滇南雨林追索一具尸变的‘地仙’,被困十七天。两人因伤口感染溃烂,截肢才保命。一人误食毒菇,产生幻觉走失,三天后找到时已脱水昏迷。还有一次在罗布泊地缝,‘第三组’遭遇古代阵法引发的流沙,全靠平时负重攀爬的体力,才有一半人爬出来。”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六人:“你们觉得,你们未来要面对的东西,会乖乖待在道观里,等你们开坛做法吗?”
火堆噼啪作响。
所有抱怨和质疑,被这几句平静却血腥的陈述,碾得粉碎。
“明天是最后一天。”
徐教官起身,“教你们最后一样——如何绝境反击,以及,如何面对被彻底抛弃。”
他走入黑暗,留下六个人和一堆逐渐熄灭的余烬。
恐惧,第一次如此具体。
最后一天的训练,徐教官反而不再教授具体技能。
他带他们攀爬陡峭的湿滑岩壁,只用一根绳索和彼此的肩背做支撑。
他逼他们用自制的简陋筏子,在浪涌渐起的海湾里往返,学习判断水流和平衡。
他甚至模拟了“队友重伤昏迷,必须独自前往三公里外信号点求救”的极端情境,让他们轮流体验那种孤立无援、必须独自面对所有未知的绝望。
每一次挑战,都游走在体力和心理的极限边缘。
夏晚在一次攀岩中险些脱手,是下方的陈白露和旁边的楚云声同时发力,死死抵住她的脚和肩膀,才把她推上去。
郭笑在渡海时被浪打翻,是雷震冒着被拖入深水的风险,抓住他的背包带拽回筏子。
没有言语,只有一次次伸出手,抓住,支撑,拖拽。
裂隙仍在,但在共同的挣扎和徐教官口中那些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压迫下,一种更原始、更坚韧的东西正在滋生——我不想死,也不想看着你死。
篝火噼啪作响,烤鱼的焦香混着汗味和泥腥气。
徐教官撕咬着一条烤得半焦的海鱼,目光扫过围坐的六人。
三天野外生存训练,眼前这群“大师”已经脱了层皮,皮肤晒伤起皮,衣服破破烂烂,手上全是血泡和划痕,但眼神里那股初来时的骄矜和迷茫,已经被一种更沉、更韧的东西取代。
“三天的荒野生存基础训练,到此结束。”
徐教官咽下最后一口鱼肉,声音依旧沙哑,
“你们学会了自己找水、生火、搭窝、找吃的,知道野外没有仁慈,知道队友可能是累赘也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及格了。”
徐教官的话,像天籁。
“终于要回去了!”
郭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夏晚长长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楚云声放松地靠向身后树干,闭眼喃喃:“终于能回去洗个热水澡了……”
连最稳重的雷震和凌霄,眼底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陈白露默默拨弄着火堆,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
但,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许多天没跟孩子们联系了。
虽然,孩子们有刘姐跟师兄们照看,应该没什么事。
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些不安。
与此同时,圣水观。
刘姐刚洗完衣服回来。
就发现雪儿蜷缩在小床上,小脸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只手死死按着右下腹,身体微微发抖。
“雪儿,怎么了?哪里疼?”
刘姐急忙上前,手一摸孩子额头,滚烫!
“刘阿姨……肚子好疼……像有东西在钻……”
雪儿的声音又细又弱,带着哭音。
刘姐慌了神。
孩子疼成这样她不敢耽搁,先给雪儿裹上厚外套,自己胡乱套上衣服,跌跌撞撞地冲出院子,直奔沈月白和玄一暂住的那个小院。
“沈道长!沈道长!快开门!孩子病了!!”刘姐拍着门,声音带着哭腔。
沈月白很快开了门,一看刘姐脸色焦急。
立刻清醒:“怎么回事?”
“雪儿肚子疼得厉害,发烧!”刘姐急道。
沈月白赶紧过去看。
雪儿,触手滚烫,孩子疼得直吸气。
他眉头紧锁:“像是急症!我去叫刘师兄!”
他让刘姐等着,自己快步冲向刘守义的住处。
“刘师兄!刘师兄!醒醒!有急症!”沈月白用力拍门。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刘守义带着浓浓睡意和不悦的嘟囔:“谁啊……大半夜的……”
“师兄!是白露的孩子病了,疼得厉害!”沈月白急道。
屋里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窸窣的穿衣声和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刘守义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愠色,但眼神已经锐利起来:“孩子呢?”
来到沈月白房间,刘守义看到疼得缩成一团的雪儿,脸色立刻凝重。
他示意刘姐将孩子放平在临时铺好的被褥上,自己坐到床边,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雪儿的手腕上。
屋子里静得只剩雪儿粗重的呼吸和刘守义微不可闻的诊脉声。
半晌,刘守义收回手,眉头拧成了疙瘩:“脉弦紧数,腹拒按,痛有定处……这是肠痈,就是西医说的急性阑尾炎!”
他看向焦急的刘姐和沈月白,语气沉重:“这病来得急,拖不得。针灸汤药恐缓不济急,耽误了恐有穿孔之险!必须立刻送医院手术!”
一听“手术”和“穿孔”,刘姐腿都软了:“医院……对,去医院!我这就打120!”
“等等,”
沈月白还算冷静,“这大半夜,120从市区上山再下去,太耽误时间。我给相熟的朋友打电话,让他开车到山脚下等着,我们马上带孩子下去!”
事不宜迟。沈月白打电话联系车辆。
刘姐匆匆收拾了点孩子和自己的生活用品,紧紧抱着懵懂但被姐姐样子吓到的欢欢,半步不离。
清微跟守拙也被惊动了,闻讯赶来,一听情况,二话不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一行人用厚毯子裹好雪儿,由沈月白抱着,打着手电,匆匆下山。
山脚下,沈月白朋友的车已经等着了。
众人上车,车子朝着京市最好的儿童医院疾驰而去。
京市儿童医院,急诊室。
凌晨的急诊室依旧忙碌。
医生初步检查后,神色严肃:“急性阑尾炎,要急诊手术。孩子家长呢?手术需要监护人签字。”
“家长……家长暂时联系不上。”
刘姐急得直抹眼泪,掏出手机再次拨打陈白露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冰冷的、关机的提示音——陈白露在凤凰岭基地,所有通讯设备上交,处于完全失联状态。
“联系不上监护人,我们没办法进行手术。”
医生也很无奈,“这是规定,必须直系亲属或监护人签字。”
看着病床上疼得小脸扭曲、冷汗淋漓的雪儿,刘姐的心像被刀绞一样。
欢欢似乎也明白了姐姐病得很重,害怕地拽着刘姐的衣角,小声抽泣。
“求求你们,先给孩子治吧……我们真的联系不上,她妈妈出差了……”刘姐语无伦次地哀求。
沈月白等人也急声说道:“我们签不行吗?非得是家长吗?”
医生摇头,规定就是规定。
刘姐见医生说不通,颤抖着手翻出顾清宴的号码。
港岛,凌晨。
顾清宴正准备休息,手机响了。
是刘姐,赶紧接通。
“顾、顾先生吗?我是刘姐,圣水观的刘姐!”
电话那头传来刘姐带着哭腔、语速极快的声音,“雪儿……雪儿急性阑尾炎,在医院要马上手术,可白露的电话打不通!医生说要家长签字才能手术……孩子疼得受不了了,您说怎么办啊?……”
顾清宴的睡意瞬间全无,心脏猛地一缩:“哪家医院?医生在旁边吗?把电话给医生!”
刘姐连忙把手机递给急诊医生。
顾清宴深吸一口气,用最清晰、最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医生说:“医生您好,我是孩子的父亲。我现在人在外地,赶过来需要时间。情况紧急,请您立刻准备手术,所有责任我来承担!手术同意书我授权刘姐暂时代为签署,我马上赶过来!一切以抢救孩子为先!”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天然的权威和不容反驳的急切。
医生在电话一听,是对方是孩子家长,又有这么多人在,就说:“那行吧,我让这个刘姐先代签一下,我们立刻安排术前准备。请您尽快过来。”
“好,谢谢医生!”顾清宴挂了电话,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他赶紧打电话给阿强、
“喂,顾少,”
“掉头回来接我。“
半个小时后,顾清宴已经在坐车前往机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