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露轻轻转着茶杯,抬眼时,眼神清亮:“那我们,就动他家的祖坟!”
她抬眼看向在座的几位师兄——苏无尘、清微、明心、守拙、玄一、沈月白。
目光一个个扫过去。
“他家祖坟在哪儿,”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你们还记得吧?”
这话一出,屋里空气像被抽干了似的。
苏无尘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
清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沉痛。
明心别过头去,喉结动了动。
守拙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道袍的边缘。
玄一跟沈月白,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记得。
师父,就死在那,他们怎么会不记得?
三天后,赵家别墅。
赵晟正在书房看财报,手机突然响了。
是老家的守坟人老吴打来的。
“赵、赵董……”
老吴的声音慌得发颤,“出、出事了!你家坟地……坟地被水淹了!”
赵晟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怎么回事?!”
“是、是村里浇地,引水的管子破了,水冲过来,把坟前那块明堂全泡了!现在一片水洼,碑座都淹了一半……”
赵晟脑子“嗡”的一声。
他家那祖坟,前有玉带水环抱本是吉相,但水只能“环”不能“淹”。
明堂积水,在风水上叫“水困龙庭”,是大凶之兆!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赵晟对着手机吼,“我请你们守着,就这么守的?!”
“赵董,这、这真是意外啊……那水管是突然爆的,我们也没想到……”
“别说了!”
赵晟打断他,“我马上回去!在我到之前,谁也不准动坟地一草一木!”
挂了电话,赵晟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处祖坟是他最大的倚仗。
当年白鹤卿用他师父的一条命,改动风水,才帮他逆天改命,撑到了今天。
这么对年,他甚至在祖坟装了监控,还派了人看守,就是怕出什么岔子。
可现在,
他心烦意乱,一刻都不敢耽误。
一个小时后,赵晟的车队已经驶上了高速。
他坐在后座,脸色铁青。四个小时的车程,每一分钟都在煎熬。
青山坳到了。
赵家祖坟坐落于山坳最平整的洼地,青石铺地,汉白玉栏杆环绕,平日里气派得刺眼。可此刻,那片本该干燥平整、象征家族明堂的所在,已沦为一片浑浊的泥泞水洼。黄泥水漫过石阶,在几处低洼地积了半尺深,连那座“赵氏佳城”的汉白玉碑座,都下半截泡在了水里,污迹斑斑。
田埂上,几个村民抄着手远远站着,交头接耳,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闷笑。那笑声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直往赵晟耳朵里钻。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血压冲得眼前阵阵发黑。
守坟的老吴连滚带爬凑过来,裤腿鞋面糊满黄泥:“赵董,您可算来了……您看这……”
“谁干的?!”赵晟声音劈了岔,凶狠地瞪向田埂。
一个穿洗得发白汗衫的老汉走出来,腰板挺直,不慌不忙:“赵大老板,浇地的水管子年头久了爆了,天灾,谁也没法。”
话堵得赵晟胸口一闷。他扭头冲身后吼:“都愣着干什么?!找工具!抽水机!立刻调抽水机过来!”
助理慌忙打电话,但青山坳偏远,大型设备一时半刻根本进不来。两个司机硬着头皮,抡起铁锹试图挖沟排水。
“蠢货!轻点!那是碑!!”赵晟急得跺脚。
铁锹起落,反而搅得泥水四溅,那块昂贵的汉白玉碑座被糊得更加狼藉不堪。田埂上毫不掩饰地响起“噗嗤”的笑声。
先前的老汉又慢悠悠开口:“赵老板,你这儿地势低,积水不好排。要不,从俺家那块药材地开条小沟过去?就是得伤点苗子……”
赵晟咬牙:“多少钱?”
老汉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
“三百?给你五百,快弄!”
老汉摇头,语气平稳:“三万。俺那是三年生的黄精苗,金贵,踩坏一茬就得重头来。”
“三万?!你抢钱啊!”赵晟脸涨成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一堆破草药苗,敢开这个天价!
田埂上的村民没人动弹,也没人帮腔,一个个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村民也都对他很不满意。
旁边人哼了一声:“活该。前年市里领导陪着回来,多风光?小学娃娃放假列队欢迎,锣鼓敲得震天响,说是要请咱们县里的大财神回来投资,造福乡里。结果呢?”
“结果请全村吃了顿忆苦饭。”
一个中年妇女接话,语气里满是讽刺,
“土豆红薯管够,说是不能忘本。咱们是缺他那口土豆红薯?村里这条路,提了多少回,他打一句哈哈就过去了。自家这坟头子修的倒是气派。”
“自私透顶。”
老汉吐出口烟,看向远处那片水汪汪的坟地,
“光顾着自家祖坟冒青烟,不管乡亲死活。这下好了,青烟没冒,冒水了。”
众人低低笑起来,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
赵晟无视这些人。
修路?
他一才回来几趟?
他可没忘记自己穷的时候,这群人是什么嘴脸。
以自己如今的地位,要不是自家的坟在这里,这群人,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不配。
他背过身,拿出手机吩咐道:“……快,快请六叔过来一趟……”
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里面的仓皇。
挂了电话,赵晟回头看向那片狼藉。
浑浊的黄泥水还在慢慢往坟前渗,那块气派的“赵氏佳城”石碑下半截泡在水里,像在无声地嘲讽他。山风吹过,带着泥土和腐烂草木的气味,灌进他鼻孔里。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白鹤卿眯着眼跟他说过的话:“赵老板,你这祖坟是块宝地,但也是把双刃剑。福倚祸伏,水火不侵是根本,一旦格局破了,水漫金庭……反噬起来,怕是你这借来的寿数,一夜就能折干净。”
远处林涛阵阵,哗哗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赵晟打了个寒颤。
这风,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