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持续了很久。
云知意感觉自己像是在深海之中沉浮,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偶尔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但都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心率正常,脑电波活动平稳……”
“基因修复药剂注射完毕,细胞活性正在恢复……”
“她的真元在自行运转,好神奇,像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是苏晴的声音,还有郑主任,偶尔夹杂着楚风低沉的询问。她想睁开眼,却连动一动睫毛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有些粗糙,掌心有茧,但动作很轻柔。
“知意,”是林远江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欣慰,“你已经睡了七天了。医生说你的身体正在自我修复,但需要时间。别着急,慢慢来。”
七天?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尝试调动意识,内视己身。
丹田里,原本蓬勃的真元此刻稀疏得可怜,像是干涸的河床,只剩几缕细流在缓慢流淌。六条主经脉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尤其是强行施展净世莲华时燃烧过的那几条,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痕。
但奇怪的是,在这些裂痕的边缘,她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新生的力量在涌动。
那不是真元,更像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是母亲封印中留下的力量,与她的身体融合后产生的变化。
她继续内视,来到识海。
原本混沌一片的识海,此刻清明了许多。识海中央,悬浮着一朵纯白的莲花虚影——那是净世莲华留下的印记。莲花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有一缕清凉的气息流淌而出,滋养着她受损的神魂。
而在莲花旁边,还有三个光点。
第一个光点散发着淡淡的青芒,那是天衍剑诀的传承印记。
第二个光点呈七彩之色,是斩灵剑与她建立的联系。
第三个光点……是纯黑色的,安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气息外泄。
云知意心中一动。
这黑色光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尝试用意识触碰它。
瞬间,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不是母亲的记忆,而是……林啸云的!
准确地说,是林啸云临死前,神魂溃散时,无意中逸散出的一部分记忆碎片。这些碎片被她识海中的莲花印记捕获、净化、储存了起来。
她看到了许多画面:
五十年前,西山古遗迹深处,林啸云第一次看到归墟之门记载时的狂热眼神。
四十五年前,他暗中创立玄机阁,第一批追随者都是被他用蛊虫控制的修士。
三十年前,他发现了归墟之钥可以拆分成多块碎片的秘密。
二十三年前,他盯上林婉容,不只是因为她的天赋,还因为她的生辰八字与某个古老预言相符——“庚子年七月初七卯时生女,血脉特殊,可承载归墟之力”。
二十年前,他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搜寻其他“钥匙”的持有者。
最后一段记忆碎片,最为清晰:
三年前,欧洲某个古老城堡的地下密室。林啸云与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人会面。黑袍人的声音经过伪装,雌雄莫辨:
“东方的那把‘钥匙’,你找到了吗?”
“已经有了线索。”林啸云回答,“但需要时间。”
“时间不多了。”黑袍人说,“血月之夜每二十三年一次,下一次是三年后。在那之前,我们必须集齐四把钥匙,同时打开四扇门,才能真正进入归墟核心。”
“四把?”
“东、西、南、北,四方之门。”黑袍人缓缓道,“你手中的是东方之钥。我持有西方之钥。南方和北方的钥匙,也在寻找合适的‘载体’。记住,钥匙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承载钥匙之力的人。”
“林婉容?”
“她是东方最合适的载体,可惜……死了。不过没关系,她女儿或许更合适。毕竟,血脉传承的力量,有时候比天赋更重要。”
记忆到这里中断。
云知意猛地睁开眼睛。
“醒了!她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还有苏晴惊喜的脸。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晴快速检查着旁边的监测仪器,“你昏迷了七天,期间有三次生命体征波动,吓死我们了。”
云知意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林远江递过一杯温水,用吸管喂她喝了几口。
温水入喉,她终于能说话了。
“叔公……楚队他们……”
“都平安。”林远江温和地说,“楚风在指挥善后工作,清尘回林家处理事务了——林啸云伏诛,玄机阁崩溃,但还有一些残余势力需要清理。苏晴和郑主任一直在照顾你。”
云知意点点头,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别急。”苏晴按住她,“你的身体透支太严重了。真元几乎耗尽,经脉受损,神魂也有损耗。虽然我用基因药剂帮你修复了细胞层面的损伤,但修为的恢复只能靠你自己。”
“要多久?”
“说不准。”苏晴叹了口气,“郑主任说,按照传统修炼体系,你这种情况至少需要静养三年,才能恢复到筑基初期。而且……可能永远无法再达到筑基后期了。”
三年。
云知意沉默片刻,问:“归墟之门呢?彻底关闭了吗?”
“关闭了。”林远江说,“你切断宝石连接后,门就消失了。我们检查过山谷,没有留下任何归墟之力的痕迹。江城的气象监测也显示,血月异象已经消散,天气恢复正常。”
“那就好。”
“但是……”林远江犹豫了一下,“我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
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玉佩,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云知意瞳孔一缩。
这玉佩的纹路,和她识海中那个黑色光点散发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这是从林啸云身上找到的。”林远江沉声道,“我们请郑主任检测过,玉佩的材质不属于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种矿物。而且……它会对归墟之钥的碎片产生微弱共鸣。”
云知意接过玉佩。
指尖触碰到玉质的瞬间,识海中的黑色光点猛地一亮!
更多信息碎片涌入脑海——
这次不是记忆,而是一幅星图。
不,不是星图,是……门的位置图。
四扇门,分布在四个方位。
东方之门,就在江城西山,已经关闭。
西方之门,在欧洲某处,具体位置模糊。
南方之门,在南极冰盖之下。
北方之门,在北极深海之中。
每扇门都需要一把钥匙,以及一个“载体”。
四门齐开,才能进入归墟核心。
而她现在手中的这块黑色玉佩,是……东方载体的身份凭证。
“钥匙不止一把……”她喃喃道。
林远江脸色一变:“你也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了?”
云知意点头,将自己从记忆碎片中看到的信息,以及识海中的发现,简要告诉了两人。
苏晴听得目瞪口呆:“四方之门?四把钥匙?还有三个像林啸云一样的疯子在世界各地谋划?这……这太疯狂了!”
“但很可能是真的。”林远江神色凝重,“五十年前,我和大哥发现那处古遗迹时,就看到过一些模糊的记载,提到‘四方镇守,归墟永固’。当时我们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想来……”
他看向云知意:“你母亲可能也知道这些。所以她才会在封印中留下那些信息,因为她预见到,即使阻止了林啸云,危机也没有完全解除。”
房间里陷入沉默。
良久,云知意开口:“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目前只有我们三人。”林远江说,“楚风那边我只说了林啸云伏诛,玄机阁覆灭,没有提四方之门的事。清尘也不知道。”
“暂时保密。”云知意说,“我需要时间恢复。而且……对方既然布局几十年,肯定还有其他后手。在查清楚之前,不宜打草惊蛇。”
苏晴担忧道:“可是你的身体……”
“我会想办法的。”云知意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世界看起来很平静。
但她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林啸云死了,但他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真正的棋手,还在幕后。
而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新棋盘上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不。
她不想当棋子。
她要当棋手。
“苏医生,”她转过头,眼神坚定,“有没有办法,能加快我的恢复速度?不计代价的那种。”
苏晴犹豫了一下:“有是有,但风险很大。郑主任研究过蛊虫和归墟之力的特性,设计了一种‘逆向刺激疗法’——用微量的归墟之力刺激你的细胞,激发潜能,加速修复。但这种方法从未在人身上试验过,一旦失控……”
“成功率多少?”
“理论上有六成。但实际可能更低。”
云知意笑了:“六成,够了。”
“知意!”林远江急道,“这太冒险了!我们可以慢慢来,三年就三年,大不了我帮你护法……”
“叔公,”云知意打断他,“我们没有三年时间了。”
她举起手中的黑色玉佩。
“林啸云临死前说‘钥匙不止一把’,不只是提醒,更是一种……宣告。他在告诉我,游戏还没有结束。西方、南方、北方的持有者,可能已经知道东方之门被关闭,知道林啸云失败了。他们会怎么反应?是放弃,还是……加快行动?”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我必须尽快恢复。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在下一场风暴来临前,做好准备。”
林远江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年林婉容的影子。
同样的倔强,同样的担当。
最终,他叹了口气:“我拦不住你,就像当年拦不住你母亲一样。但这次,至少让我陪着你。”
“还有我。”苏晴说,“我会和郑主任一起优化治疗方案,把风险降到最低。”
“谢谢。”云知意真诚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云知意在苏晴和郑主任的指导下,开始了艰难的恢复过程。
逆向刺激疗法确实痛苦。
每一次微量归墟之力的注入,都像是把烧红的铁水灌进经脉。她需要用自己的真元去引导、驯服这股力量,让它刺激细胞再生,而不是破坏。
过程痛苦,但效果显着。
第三天,她就能下床走动了。
第五天,真元恢复到了练气中期水平。
第七天,经脉的裂痕开始愈合。
第十天,她重新感应到了天地灵气,修炼速度比受伤前快了至少三倍!
“不可思议……”郑主任看着监测数据,连连摇头,“她的细胞活性是常人的十倍,真元恢复速度是正常修士的五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天赋异禀’能解释的了。”
“是归墟之力的刺激,加上她自身血脉的特殊性。”苏晴说,“我分析了她的基因序列,发现有一段编码非常古老,和现代人类有显着差异。那可能就是她能承载钥匙之力的原因。”
云知意没有参与讨论。
她正在院子里练剑。
斩灵剑在她手中舞动,招式很慢,没有真元灌注,只是最基本的剑式。
但每一剑,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那是她在疗伤期间领悟到的东西——不是天衍剑诀,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剑法,而是一种更接近“道”的东西。
剑是延伸,意是核心。
她不再追求招式的华丽,而是注重意境的沉淀。
“很不错。”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知意收剑,转身。
是楚风。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楚队。”云知意点头致意。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七成。”
“那就好。”楚风递过一个文件夹,“这是这次事件的总结报告,以及……你的新任命。”
云知意接过,翻开。
报告详细记录了从血月之夜到林啸云伏诛的全过程,当然,隐去了四方之门的部分。最后的结论是:玄机阁为极端邪教组织,已被彻底铲除,主要头目林啸云伏法,残余势力正在清剿。
而新任命是——
“特勤局特别顾问,兼江南地区超自然事件应急响应小组组长?”云知意挑眉,“我记得我上次就拒绝了正式编制。”
“这次不一样。”楚风认真道,“经过这次事件,上面认识到,面对超自然威胁,传统的应对方式已经不够了。我们需要专业的人,组建专业的团队。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顿了顿:“而且,这个职位有很高的自主权。你可以组建自己的团队,选择自己的任务,只在必要时接受总局的协调。资源方面,特勤局会全力支持。”
云知意合上文件夹。
她知道楚风的意思。
这既是对她功劳的奖励,也是一种约束——将她纳入体系,既能发挥她的能力,也能确保她不会成为不稳定因素。
但换个角度想,有了官方的身份和资源,她未来追查四方之门时,会方便很多。
“团队名额?”
“初期十人,可以扩充。人选你自己定,只需要报备。”
“权限级别?”
“A级,可以调用全国范围内大部分机密资料。”
“我需要一个独立的基地。”
“已经在安排了。”楚风说,“西郊有一处废弃的军事设施,可以改建。经费三天内到位。”
云知意笑了:“楚队,你准备得很充分。”
“因为你值得。”楚风看着她,“云知意,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有没告诉我们的信息。我不追问,但我要提醒你——无论你未来要面对什么,不要一个人扛。特勤局,还有我,都是你的后盾。”
这话说得很真诚。
云知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这个职位,我接了。”
“欢迎加入。”楚风伸出手。
两人握手。
阳光洒在院子里,温暖而明亮。
远处,林远江和苏晴正在讨论着什么,郑主任在整理资料,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有序。
但云知意知道,这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她抬头看向天空。
蔚蓝如洗,万里无云。
但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大气层,看到了更深邃的星空。
四方之门。
四把钥匙。
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和林啸云一样,甚至比他更强大的存在。
“等着吧。”她在心中默念,“不管你们是谁,不管你们想要什么……”
斩灵剑在手中微微颤动,发出清越的剑鸣。
仿佛在回应她的心意。
新的序章,已经拉开。
而她,这一次,要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