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两百七十二章：前线·定义
闸门完全洞开。
战场的声浪与气息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拍打在【羲】的身上。硝烟混合着灵子过载的焦糊味，血腥气纠缠着金属熔化的刺鼻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规则被扭曲后产生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铁锈”般的异味。
门外的世界，与门内长廊的寂静诡异截然不同，充满了狂暴的动态与濒临崩溃的混乱。
这是一个依托“曙光壁垒”外部结构构建的弧形防御平台，视野开阔，此刻却成了血肉与钢铁、秩序与混乱激烈绞杀的熔炉。
首先攫取视线的是天空——或者说，曾经是天空的地方。厚重的、不断翻涌的灰黑色“规则瘴气”低垂，如同污浊的云层，遮蔽了星光，只偶尔透出外界星舰爆炸或强力魔法爆发产生的惨白闪光。瘴气中，肉眼可见色彩怪异的电弧无声流窜，那是不同规则冲突、湮灭产生的能量余波。
平台地面上，防御工事犬牙交错，但许多地方已经破损。能量护盾发生器过载爆炸留下的焦黑坑洞随处可见，临时堆砌的掩体被某种力量侵蚀得如同风化了千年的砂岩，轻轻一碰就可能化为齑粉。
士兵们在这样的环境中战斗。
他们穿着制式或经过魔改的护甲，组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战斗小组，依托残存的掩体和工事，向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倾泻火力。敌人的主体是“规则畸变体”——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血肉与机械的混合物，肢体不符合生物力学地扭动；有的则干脆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散发着恶意灵光的半实体能量聚合；更有些看起来像是正常的士兵或魔物，但动作僵直诡异，眼中没有任何神智，只是盲目地冲锋、撕咬，显然是心智被锈蚀彻底吞噬后的可悲造物。
战斗本身已经超越了常规。
【羲】看到，一队士兵集中火力射击一个庞大的、如同多足甲壳虫般的畸变体，爆能束和魔法飞弹却在接近目标时，轨迹突然发生毫无规律的偏折，有的射向天空，有的甚至反弹回来，险些伤及友军——那是目标周围的空间曲率被临时篡改的结果。
另一处，一个士兵躲在掩体后更换能量弹匣，他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变得如同流沙，又瞬间坚硬如铁，将他半个身子卡在其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畸变体扑来——基础的地面物质属性规则正在随机波动。
更令人不安的是士兵们自身的状态。不少人脸上除了疲惫与恐惧，还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茫然与迟滞。他们的眼神偶尔会失焦，动作在关键时刻出现不应有的僵硬或失误。【羲】的规则视界清晰显示，这些人的意识外围，正被极其稀薄但无孔不入的“认知锈蚀”雾气缠绕，缓慢而持续地磨损着他们的判断力、反应速度甚至战斗意志。
“左侧！三点钟方向！重力井又翻转了！小心——！”
“弹药！谁还有高爆弹？我的穿甲弹对它无效！这鬼东西的物理抗性在变化！”
“医疗兵！这里需要——该死！止血凝胶凝固了！规则干扰！”
嘈杂的喊叫、警报、爆炸声与金属扭曲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
而在平台更外侧，战况更加激烈。
一道庞大的、赤红色的身影正在畸变体的浪潮中左冲右突，正是斯卡拉·轰隆。红龙此刻的姿态远不如平日那般从容“优雅”。他那身精心改造、挂载着各种巨型枪械的躯体上，多了数道深深的伤口，龙血滴落，在地面上灼烧出小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部和两侧挂载的几门主要炮管，此刻大多沉默，有的甚至冒着黑烟，只有他爪中握着的一门相对小型的、似乎是备用的转管机炮在疯狂咆哮，喷吐着火舌，将靠近的畸变体撕碎。
“卡壳！又卡壳！‘晚安吻’你这不中用的老姑娘！”斯卡拉愤怒地咆哮着，用龙尾狠狠抽飞一片扑上来的飞行畸变体，同时试图用另一只前爪拍击背上那门最大的狙击炮，“‘争论终结者’你也哑火了？老子平时白保养你们了！”
显然，他那些依赖精密灵能引信和制导符文的高科技枪械，在如此高浓度的规则锈蚀环境下，故障率达到了难以接受的程度。这位“爆裂苍穹之主”此刻更像是一头被拔掉了大部分利齿、被迫用爪牙肉搏的困龙，憋屈而暴躁。
在平台另一侧相对稳固的指挥节点处，艾丽西亚的身影屹立不倒。她已换上了一套看起来更加厚重、带有明显修补痕迹的骑士甲，手中的长剑也换成了一把更显朴实但刃口闪烁着寒光的重型阔剑。她脸上那道旧伤疤在硝烟中显得更加深刻，或受伤的那只眼被额前染血的发丝半遮，完好的那只眼睛则如同饿狼般锐利，不断扫视战场，通过一个便携式通讯器发出简洁而沙哑的命令。
“第三小队后撤，填补b-7缺口！不要管那个大家伙，交给斯卡拉大人牵制！”
“灵能护盾组，集中能量维持东侧主盾，西侧暂时放弃！”
“所有单位注意！远离任何出现色彩偏移或声音失真的区域！那是规则崩坏前兆！”
她的指挥依旧精准有效，但【羲】能看出她紧绷到极限的状态。她的气息不稳，铠甲上有多处新的凹陷和划痕，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她不仅在与看得见的敌人战斗，更在与无处不在的规则干扰和逐渐侵蚀士兵心智的锈蚀之力对抗，压力如山。
就在这时，距离闸门不到百米的一处防线，发生了险情。
那片区域的上空，规则瘴气格外浓重，一个肉眼可见的、直径约十米的灰黑色“漩涡”正在缓慢旋转。漩涡下方的战场，重力规则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士兵、畸变体、破碎的掩体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大手随意抛掷的玩具，时而猛地被压在地面动弹不得，时而失重般漂浮起来，时而又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向不同方向。一个士兵刚被甩到半空，又被骤然增加的重力狠狠掼在地上，护甲碎裂，口喷鲜血。几个畸变体同样受到影响，但它们混乱的本质似乎让它们对这种环境有稍强的适应性，正挣扎着，试图利用重力异常扑向失去平衡的守军。
那里正在演变成一场屠杀，而且是违反所有常理、令人绝望的屠杀。
“A-3区重力崩溃！重复，A-3区重力崩溃！需要支援——” 通讯频道里传来嘶哑的呼救，随即被杂音淹没。
艾丽西亚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方向，独眼中闪过焦急，但她此刻抽不出手，她正面的压力同样巨大。
斯卡拉也注意到了，怒吼一声想要扑过去，却被更多的畸变体缠住。
就在这危急时刻——
闸门处，温润的辉光如同涨潮般涌出，瞬间吸引了附近不少士兵和那个重力崩溃区域边缘人员的注意。
一道身影，从光芒中走出。
艾丽西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了【羲】，但那个身影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冰冷理性的内核依旧，却深藏于一种浩瀚如星空般的平静之下；疏离感仍在，却化作了某种俯瞰众生的、非人格化的温和；最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那双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那是倒映着世界规则本身运转轨迹的窗口。仅仅是对上一眼，她仿佛就看到了秩序、安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权威。
“主人……不……这是……” 她喃喃自语，连频道中的命令都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斯卡拉一爪子拍碎一个畸变体，抽空回望，龙瞳瞬间瞪得滚圆：“这气场……老板？你……你去哪儿升级换代了？！这感觉比阿什莎那老古董还……” 他没说完，因为【羲】已经行动了。
【羲】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混乱的战场，最终定格在那个重力崩溃的A-3区。他没有冲向那里，甚至没有加快步伐，只是朝着那个方向，抬起了右手。
五指自然舒展，指尖萦绕着与周身辉光同源的温润光芒。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不像是战斗，更像是指点，或是书写。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并不高亢，却奇异地穿透了战场所有的喧嚣，直接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在战场规则的脉络上，清晰地响起。语调平稳，吐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羲曰：此方地界，重力恒常向下。”
话语的第一个分句落下，A-3区那疯狂旋转的灰黑色漩涡猛地一滞！
“凡有血肉者，皆受其束。”
第二分句出口，漩涡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轰然消散！弥漫该区域的诡异重力乱流瞬间平复！
一股强大、稳定、无可违抗的“向下”引力，笼罩了整个A-3区！
所有漂浮的物体——士兵、畸变体、碎片——如同下饺子般，被这股稳定下来的重力狠狠拉向地面！
“砰！砰！砰！”
接连的坠地声响起，混杂着骨骼断裂的脆响和畸变体非人的嘶鸣。
过程并不温和。突然从失重或乱力状态被强制施加稳定重力，本身就会带来冲击。数名士兵落地时姿势不当，发出痛哼，个别畸变体更是摔得肢体扭曲。
但效果立竿见影。
混乱停止了。
所有人都被牢牢地束缚在地面上，恢复了最基本的空间参照。训练有素的士兵最先反应过来，强忍疼痛和眩晕，迅速翻滚寻找掩体，或向附近同样被摔得七荤八素、暂时失去机动能力的畸变体发起攻击。而畸变体们虽然皮糙肉厚，但突然的环境剧变和稳定重力的压制，让它们原本依赖混乱环境的进攻节奏被打乱，阵型散开，威胁大减。
A-3区的危机，在一句话之间，被强行扭转。
整个战场，似乎都为这突兀的、超越理解的一幕而寂静了一瞬。
艾丽西亚忘记了呼吸，独眼死死盯着【羲】，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她理解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正因理解，才更加震撼。这不是魔法，不是神术，这是……直接对世界底层规则的命令？
斯卡拉张大了嘴，连背上冒烟的炮管都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牛逼！” 简单粗暴，但表达了他全部的感受。
【羲】缓缓放下了手。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次主动定义对意识产生的负荷，比之前在静滞室处理那道裂隙时要稍大一些。目标范围更广，规则扭曲（重力紊乱）的类型也更复杂一些。但仍在可控范围内。同时，他也验证了真言在不同环境下的适用性。
他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味或解释。
目光扫过逐渐重新控制A-3区的士兵，扫过震惊的艾丽西亚和斯卡拉，扫过整个依旧喧嚣惨烈的战场。
他再次开口，声音通过某种方式，清晰地传递到艾丽西亚的通讯器和斯卡拉的感知中，甚至隐隐回荡在所有士兵的心头：
“重整防线，固守要点。”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平静力量。
“规则干扰，”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掠过了平台上空翻涌的瘴气，掠过了那些仍在随机出现的细小规则异常。
“由我处置。”
四个字，斩钉截铁，宣告了职责的划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艾丽西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独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她对着通讯器，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与决断：“所有单位，执行命令！重整防线！优先处理已登陆的实体目标！”
斯卡拉甩了甩龙头，发出一声畅快的咆哮：“哈哈！早该这样了！老板，下命令吧！咱们怎么干翻这群不讲规则的混蛋？” 他活动着爪子，看向【羲】，龙瞳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战意。
【羲】没有立刻回答斯卡拉。
他站在原地，温润的辉光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将附近一小片区域笼罩在内，驱散了些许令人不安的规则瘴气，也带来了奇异的安宁感。
他的目光，越过了眼前激烈的交战区，投向了更远方，投向了规则瘴气最浓重、畸变体仿佛无穷无尽涌出的黑暗深处。
大规模的介入，需要方案，需要权衡，更需要……足够支撑起一场“规则编译战争”的算力。
但在那之前，稳住阵脚，清除眼前最致命的规则陷阱，为后续的一切争取时间。
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却已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