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昊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
听完曲子岩的陈述。
他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为了感情激情杀人的人。
会是楚宁择在审讯室里那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模样吗?
不会。
激情犯罪,往往伴随着后悔、恐惧和极力的辩解。
而楚宁择,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麻木。
他在保护谁?
一个他觉得亏欠的人?
一个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的人?
曾昊的脑子里,那个自带外挂的“系统”开始飞速运转。
无数刑侦案例和犯罪心理侧写交织在一起。
突然,他站了起来。
“走,去停尸间。”
“啊?”
曲子岩和郭猛都愣住了。
“去那干嘛?”
“看尸体。”
曾昊丢下三个字,率先迈开了步子。
停尸间里,冷气开得很足。
法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哥,看到曾昊进来,扶了扶眼镜。
“曾专家,您来了。”
他拉开了停尸柜,露出了薛馨雅那张已经毫无生气的脸。
“死者致命伤是心脏被利器刺穿,一刀毙命。”
“造成急性大出血死亡。从伤口的角度和深度来看。”
“凶手当时应该是站在死者正面,右手持刀,用力极猛。”
法医指着伤口,专业地解释道。
“我们查过,楚宁择是右利手,这和我们的推断是一致的。”
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完美闭环。
可在曾昊眼里,这完美的闭环,恰恰是最大的漏洞。
他戴上手套,俯下身,凑近了那处狰狞的伤口。
灯光下,伤口的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差异。
“不对。”
曾昊轻声说。
“这不是一刀。”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
“这是两刀。”
“第一刀,偏了,只造成了皮外伤。”
“然后,凶手拔出刀,在几乎同一个位置。”
“补了第二刀,这一刀,才是致命的。”
法医和曲子岩都凑了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而且……”
曾昊伸出自己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你们看,致命的第二刀,它的刺入角度。”
“对于一个站在对面的右撇子来说,非常别扭,发不上力。”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颠覆性的结论。
“但这个角度,对于一个左撇子来说。”
“却是最顺手,最能发力的角度。”
“真凶,是个左撇子。”
曲子岩呆立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左撇子?两刀?
他感觉自己过去十几个小时的工作。
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过了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
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曾昊。
“曾老师……对不起!是……是我们太蠢了!”
“求您……求您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想跟着您,把真正的凶手抓出来!”
曾昊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没说话。
他带着曲子岩,重新走到了薛馨雅的尸体旁。
指着那处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
“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差点放跑真凶,冤枉好人的地方。”
曲子岩死死地盯着那处伤口,把它的样子刻进了脑子里。
“现在,”曾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给你个任务。”
“去!把楚宁择身边所有的人际关系,都给我重新梳理一遍!”
“重点排查,那些和死者薛馨雅有过节、有矛盾的人。”
“最重要的是,找出他们当中,谁是左撇子!”
“特别是那种,能让楚宁择心甘情愿替他去死的人!”
“明白了吗?”
“明白!”
曲子岩猛地抬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光。
那是一种被点燃的斗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停尸间。
市局的车在马路上不紧不慢地开着。
车里的气氛却有点压抑。
五组的几个年轻刑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曲子岩。
“曲队……”
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小年轻终于憋不住了。
“你说这案子是不是有点邪门啊?”
“怎么说?”
曲子岩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问。
“这都结案了啊。”
“楚宁择自己都认罪了,人证物证俱全,完美的闭环。”
“曾顾问非说有问题,让我们回来重新走访。”
“这都转悠大半天了,啥也没问出来啊。”
“你说……曾顾问这次会不会是……失手了?”
这话一出,车里更安静了。
曾昊。
这个名字在整个市局都是一个传奇。
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说他失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眼下的情况,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曲子岩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几个满脸写着“我不理解”的队员。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
他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
“知道昨天我跟曾顾问去干嘛了吗?”
“干嘛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二次尸检。”
曲子岩吐出四个字。
“又看了一遍尸体。”
“我跟你们说,那场面,啧啧。”
曲子岩咂了咂嘴,表情夸张。
“法医的鉴定报告你们都看了吧?”
“看了啊,死者薛馨雅身中一刀,直中心脏。”
“凶器是楚宁择家里的水果刀,上面还有他的指纹。”
“法医根据伤口的角度和深度判断,凶手是右手持刀,对吧?”
“对啊,没毛病。”
“楚宁择也不是左撇子。”
“所以这案子才定得这么快。”
曲子岩哼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问题就出在这儿。”
他伸出一根手指。
“曾顾问当时就站在尸体旁边。”
“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盯着伤口看。”
“看了足足有十分钟。”
“法医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我心里也直打鼓,寻思这大佬到底在瞅啥呢?”
“然后,曾顾问突然回头问我。”
“‘楚宁择是左撇子吗?’”
“我当时就愣了,我说不是啊,档案里写得清清楚楚。”
“你们猜曾顾问怎么说?”
车里的几个人都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听得入了神。
“他说,‘去找个左撇子’。”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
“当时法医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他说这伤口,不可能是左撇子造成的,角度完全不对。”
“但曾顾问压根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曲子岩摊了摊手。
“你们现在懂了吗?”
后座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有点懵。
一个队员挠了挠头。
“曲队,你直说吧,我这cpU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