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管道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化学污垢和放射性尘埃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灼热的砂砾。身后,污秽能量乱流的沉闷轰鸣与追兵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如同逐渐逼近的潮水,敲打着林辰和艾莉紧绷的神经。
艾莉架着几乎虚脱的林辰,在狭窄逼仄的管道内全力攀爬。她的血能如同燃烧的引擎,不仅提供着强大的动力,更在她身后布下一层又一层薄薄的血色能量薄膜。这些薄膜并非坚固的屏障,而是起到干扰能量探测、混淆热源信号和轻微迟滞追兵的作用。但显然,这无法阻挡太长时间。
林辰的意识在昏沉与刺痛间挣扎。脑海中,那些源自灰布碎片的残缺信息依旧在翻腾冲撞:“往生城……守秘之誓……‘怠惰’窃取……圣骸……钥匙……” 每一个词汇都仿佛蕴含着沉重的秘密,与凯恩戍卫长、与“幽影密钥”、与红衣新娘甚至与他自己掌心的印记,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此刻他无力梳理,身体的虚弱感和灵魂深处因过度催动印记而产生的空乏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
他能感觉到,右手掌心的裁决印记虽然光芒黯淡,温度却依旧高于平常,仿佛刚刚经历了剧烈燃烧的余烬。印记与那灰布碎片短暂的共鸣,不仅传递了信息,似乎也激活了印记深处某种更隐晦的“饥饿感”——一种对同源力量、对“秩序”、甚至对“终结”更多理解的渴望。
“前面……有个岔路……向左……”林辰强撑着,用仅存的清明,依据之前记下的简陋地图和此刻对污秽能量流动的微弱感应,指引着方向。向左的管道更加狭窄崎岖,似乎通向一片地图上标注为“未探明废弃区”的地方,环境可能更加恶劣,但或许追兵也会少一些。
艾莉毫不犹豫,架着他挤进了左侧更加狭窄的管道口。这里几乎无法直立,只能完全匍匐前进。尖锐的金属毛刺和凝结的硬化污垢不断刮擦着防护服,发出刺耳的声响。温度陡然升高,管道壁变得烫手,空气中开始弥漫硫磺般的刺鼻气味。
身后追兵的声响似乎被复杂的地形稍稍阻隔,变得模糊而遥远,但并未消失。显然,对方并未放弃。
又艰难前行了数十米,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并非人工照明,而是一种暗沉的、如同熔岩般的红光,伴随着更加猛烈的热浪和硫磺味涌来。管道似乎到了尽头,外面是一个更加开阔、但显然极端危险的区域。
艾莉率先爬出管道口,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将林辰拉了出来。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近乎垂直的深坑,坑壁是暗红色的、仿佛被灼烧了千万年的扭曲岩石和熔融后重新凝结的金属混合物。深坑底部,翻滚着粘稠的、暗红色的“岩浆”,但那并非寻常熔岩,而是高度富集了污秽能量和放射性物质的工业废料与地质熔融物的混合体,散发出令人绝望的高温、毒气和强烈的能量辐射。坑壁上,零星分布着一些类似他们刚才爬出的废弃管道口和坍塌的平台。
这里,像是工厂所有废弃和有害物质的最终倾泻地,一个污秽的“消化池”或“焚化炉”。
而他们此刻所在的,是深坑中部一处突出的、摇摇欲坠的金属平台边缘。平台不大,锈蚀严重,连接着几条不同方向、大多已损毁的狭窄栈道和管道口。热浪蒸腾,空气扭曲,视线严重受阻。
“暂时……安全了?”林辰背靠着一块相对稳固的、滚烫的金属凸起,喘息着问道。他感觉自己的防护服内部已被汗水浸透,面罩上的过滤系统发出过载的警报。
艾莉没有放松警惕,紫眸扫视着周围和上方可能的来路。“这里环境极端,追兵未必敢立刻深入,但绝非久留之地。我们必须找到另一条出路,或者……等待机会。” 她看向林辰,眼中带着担忧,“主人,您的状态……”
“死不了。”林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摸索出一支“守夜人”提供的高浓度魂力恢复药剂,咬开瓶塞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入喉,带来一丝微弱的舒缓感,但魂海的空乏和灵魂的疲惫并非药剂能够立刻弥补。他需要时间调息,但显然,敌人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意识沉入魂海。魂海之中,那一片寂灭的黑暗虚空似乎比往常更加“干涸”,新嵌入的暗金色法则碎片光芒也略显暗澹,但与寂灭本源之间的平衡,在经历了刚才那极限的爆发后,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更紧密的“纠缠”?仿佛共同对抗外敌(污秽能量)的经历,让这两种本质上都有些“排他”的力量,找到了某种临时的“共同点”。
这或许是个意外的收获,但此刻无暇深究。
他更关心的是脑海中那些碎片信息。忍着刺痛,他尝试整理。信息的关键点似乎围绕着:
1. “怠惰”:一个名号,似乎是窃取“圣骸”的存在,很可能属于“黄昏庭院”的高位成员,甚至可能就是其背后的“神只”或“概念”之一。这里的仪式就是为了召唤或强化其力量。
2. “圣骸”:具体不明,但似乎是被“怠惰”窃取的目标,与“往生城”的“守秘之誓”有关,可能是某种关键物品或力量核心。灰布碎片和凯恩的密钥都与之相关。
3. “往生城”与“守秘之誓”:指向红衣新娘的来历和凯恩的职责。誓约的内容似乎是守护“圣骸”或与之相关的秘密,而“怠惰”的行为违背了誓约。
4. “钥匙”:可能指完整的“幽影密钥”,是理解或解决“圣骸”问题的关键。
“所以,‘黄昏庭院’在这里的窝点,不仅仅是为了生产毒品‘梦尘’和浓缩‘源质’,更重要的目的,是利用这里汇聚的污秽能量和‘活体结晶’提供的痛苦灵魂能量,配合特定的‘圣骸’物品碎片,举行仪式,召唤或加强与‘怠惰’的联系……”林辰心中渐渐明了,“那个‘秘师’,就是仪式的主持者。而我们,破坏了他的好事,还暴露了可能与‘钥匙’有关的力量……”
这仇结大了。对方现在肯定是不死不休。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艾莉忽然低声道:“主人,上面有动静。”
林辰猛地抬头,透过蒸腾扭曲的热浪,隐约看到他们来时那个管道口上方的岩壁上,出现了几个晃动的黑影。追兵还是找过来了!但似乎因为下方极端的环境和危险的辐射,他们并未立刻下来,而是在上面徘徊、观察,似乎在等待指令或者寻找安全的下降路径。
“不能等他们下来。”林辰撑着身体站起来,环顾四周。几条栈道大多断裂,无法通行。剩下的几个管道口,不知通向何处,可能安全,也可能直通绝路。
他的目光落在深坑底部那翻滚的暗红“岩浆”上。印记对那里的污秽能量感应极其强烈,但也极其混乱狂暴。直接下去无疑是自杀。
但……或许可以利用?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浮现。他看向艾莉:“敢不敢赌一把?”
艾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变得坚定:“主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林辰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指向深坑对面一处相对平缓、似乎有通道阴影的岩壁,“我们不过去,但要让他们以为我们过去了。”
他快速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两枚艾莉制作的血能炸弹,调整了起爆模式,设置为接触触发和短延时。“把这两枚炸弹,用最大力气,投到对面岩壁那块突出的黑色岩石附近。”
艾莉接过炸弹,没有多问,血能灌注双臂,如同拉满的强弓,先后将两枚炸弹勐地掷出!炸弹划过暗红色的炽热空气,精准地落在对面指定区域。
紧接着,林辰集中最后一点可调动的魂力,混杂着一丝印记的秩序波动,模拟出两道模糊的、朝着炸弹落点方向移动的能量虚影,一闪而逝。同时,他捡起平台上一块松动的金属碎片,用尽全力抛向下方沸腾的“岩浆”,制造出落水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两人迅速缩回平台最内侧、上方视线难以直接看到的死角,屏息凝神,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激活了防护服上残存的最后一点被动隐匿功能。
上方岩壁的追兵显然被对面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看到能量虚影闪过,听到“落水”声(其实是金属碎片),紧接着——
轰轰!
对面岩壁,血能炸弹猛地爆炸!虽然不是特别剧烈,但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声响被放大,火光和血色的能量冲击在暗红背景上格外显眼!爆炸还引发了小范围的岩壁坍塌,激起大片烟尘!
“在对面!他们想从那边逃走!”
“快!绕过去!别让他们跑了!”
上方传来急促的呼喊和脚步声,迅速远去。
计划奏效了!追兵被暂时引开。
但林辰和艾莉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一旦对方发现对面没有他们的踪迹,或者有更高级的指挥者下令全面搜索,这里很快又会被盯上。他们必须趁此机会,找到真正的生路。
林辰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几个未知的管道口,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小、最不起眼、甚至被半凝固的黑色矿渣封住大半的洞口。洞口附近散落的锈蚀工具和废弃的防护服碎片,显示这里可能曾经是维修或清理通道,后来被废弃。最重要的是,印记对那个方向的污秽能量感应,相对其他几个管道口要“平稳”一些,虽然依旧强烈,但少了几分狂暴。
“走这边。”林辰指着那个小洞口。
艾莉点头,上前用血芒小心地清理封堵的矿渣,很快开辟出一个勉强可供人钻入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散发着陈腐的霉味和另一种……类似地下水的阴冷潮湿气息?
这在炽热的深坑环境中显得格外反常,但也可能意味着不同的地质结构或通往其他区域。
没有时间犹豫,艾莉率先钻入,确认前方暂时安全后,回身将林辰也拉了进去。
洞口内部比想象中宽敞一些,是一条倾斜向下、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粗糙隧道。温度明显降低,空气依然污浊,但那股硫磺和灼热感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岩石的土腥味和隐约的流水声。
他们不敢停留,互相搀扶着,沿着隧道向下走去,尽量远离那个危险的深坑平台。
黑暗中,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回荡。身后追兵的声响已彻底消失,但前方未知的黑暗,同样蕴藏着莫测的风险。
林辰默默调息,消化着药剂,同时整理着思绪。破坏仪式、获得关键信息、死里逃生……这一次潜入的收获远超预期,但代价也极为惨重。他们几乎耗尽了所有补给和“灰影号”,彻底暴露在“黄昏庭院”一个重要的窝点面前,还可能与那个被称为“怠惰”的恐怖存在结下了因果。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将获得的情报送出去?如何在这个遍布敌人的锈蚀坟场中生存并找到出路?还有,那枚与灰布碎片共鸣后似乎有些“不同”的裁决印记……
问题如同隧道的黑暗一样,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在向前走。
这就够了。
隧道蜿蜒,似乎永无止境。而在他们身后,那沸腾的污秽深坑和暴怒的“秘师”,如同逐渐远去的噩梦剪影,但林辰知道,噩梦并未结束,它只是被暂时甩开,随时可能从任何一个黑暗的转角,再次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