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星心理诊室”的木质招牌在江城的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开业不过半月,前台的预约本就记满了名字。
有抱着孩子来的年轻妈妈,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还有特意从邻市赶来的学生,都冲着“海归心理医生”的名头。
薛一楠穿着米白色的职业套装,袖口挽到小臂,正坐在心理诊室的沙发旁,手里捏着支铅笔,耐心听对面的女孩说话。
“我总觉得高考考砸了,就算现在上了大学,也怕自己跟不上...”女孩攥着衣角,声音发颤。薛一楠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速写本,本子上画着朵半开的雏菊,“你看这花,刚冒芽的时候也怕霜打,可慢慢长着,不也开得好好的?”
她说话时语气很轻,指尖偶尔会碰一碰女孩的手背,像在传递一点暖意。
等女孩带着笑意离开时,前台小姑娘探头进来,“薛医生,下午市中心医院的王院长来电话,问您下周坐诊时间定了没?”
薛一楠轻叩排班表边缘,眉眼弯成温柔的弧,“按我的时间,你定就好。”
前台姑娘慌忙点头应下,耳尖泛起薄红。
这位穿着笔挺白大褂的海归心理医师,天生自带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利落的眉眼衬着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都带着留洋学者的优雅,诊室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每次他经过前台,候诊区都会响起窸窸窣窣的私语声,那些藏在病历本后的目光,与她此刻发烫的脸颊,都在无声诉说着同一个秘密。
周一休息,薛一楠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机想给徐妈打个电话,出国五年,她只偶尔收到徐妈寥寥几条信息,说在老家挺好。
可拨号时才发现,号码早就成了空号。
她心里一紧,索性提前关了诊室,驱车往徐妈老家赶,那是江城下属的一个小村子,当年徐妈提过一次,说村口有棵老槐树。
村子的路比她想象中难走,车轮碾过石子路时发出“咯噔”的响,两旁的玉米地已经收割完,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
找到村口的老槐树时,薛一楠停了车,按邻居指的方向往深处走,越走心里越沉。
那间矮房的木门掉了漆,铜环上锈迹斑斑,窗户纸破了个大洞,院子里的马齿苋长疯了,快没过门槛,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姑娘,你找谁家啊?”旁边院子里的老奶奶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根择了一半的青菜。
薛一楠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点急切,“奶奶,我找徐妈...就是之前住这儿的徐阿姨。”
老奶奶叹了口气,放下青菜走出来,“老徐家啊,早没人了。”
“五年前老两口就没了,就一个女儿,叫徐兰,之前在城里给人当保姆,后来听说被雇主辞了,为老两口建了坟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前两年还有个瘦瘦弱弱的姑娘来这儿找过,也是问徐兰,没找着就走了。”
薛一楠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瘦瘦弱弱的姑娘,会不会是林冉?
她想起出国前徐妈说“有父母要养”,原来都是骗她的,原来徐妈早就没了家人,原来自己连她最后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她站在破败的院门前,秋风吹过,秸秆发出“沙沙”的响,像徐妈以前在厨房切菜的声音,心里堵得发慌,眼眶慢慢红了。
她驱车离开村子时,太阳已经西斜,把路面染成橘红色。
她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封景辰的电话,声音带着点沙哑,“封大小姐,今天我去了村子找徐妈,你猜怎么着,早就人去楼空没得人喽...”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隐约的键盘声和一声模糊的“封总”,封景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嗯。”
没多回一句,就挂了电话。
薛一楠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抖,对封景辰的反应她只是怔了怔,就自嘲地锁了屏幕。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微信提示音响了。
是封景辰发来的消息,只有几行字:【徐兰在盐城,嫁了个叫张建军的男人,开了家小菜摊,有个五岁的女儿。】
【地址:盐城市亭湖区跃进路菜市场。电话:136xxxx1122。苦,却安稳。】
薛一楠猛地踩了刹车,停在路边。
她盯着那串电话号码,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发送了好友申请,备注写着“想买菜”。
没过半分钟,申请通过了。
她点开徐妈的朋友圈,第一条是昨天发的,“今天的小青菜嫩得很,超市老板订了二十斤,建军帮着搬了三筐,累得直喘气~”配图是沾着露水的青菜,旁边站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背有点驼,却笑得很实在,正弯腰搬筐。
往下翻,有小女儿的照片,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粉色连衣裙,在蛋糕前吹蜡烛,蛋糕上插着“五岁生日快乐”的蜡烛,徐妈站在旁边,头发染了点棕色,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角有了细纹,却比以前看起来舒展多了。
还有徐妈凌晨三点去批发市场的照片,天还没亮,她裹着棉袄,手里拎着个大塑料袋,配文:“今天起得早,批到了新鲜的萝卜,晚上给妞妞做萝卜汤。”
薛一楠看着这些照片,嘴角慢慢扬起,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她想起以前徐妈在她家时,总是凌晨五点就起来做早餐,怕她上学迟到;
想起她住院时,徐妈守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想起她出国那天,徐妈塞给她的茶叶,说“想喝了就泡点”。
原来徐妈早就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原来她当年说“有父母要养”,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她锁上手机屏幕,发动车子。
秋风吹进车窗,带着点桂花香。
她没有往盐城的方向开,也没有拨通那个电话,她已经占用了徐妈半生的时光,不能再打扰她后半生的安稳。
就像封景辰对花青墨的“不主动、不打扰”,她也该给徐妈这样的温柔。
车子驶回江城时,夜色已经漫了上来。
薛一楠看着窗外亮起的霓虹灯,心里忽然踏实了。
诊室的灯还亮着,前台小姑娘在等着她回去锁门;封景辰在为封氏的事奔波,却还记着帮她找徐妈;
徐妈在盐城过着安稳的日子,有爱人,有孩子。
原来回国后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那些牵挂的人,都在各自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她抬手摸了摸耳后的雏菊耳钉,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