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相机屏幕,那行字还在。
**记忆即燃料,修复即毁灭**
陈砚的手搭在我肩上,力道很轻,但我知道他在发抖。我们刚从地下滑道爬出来,身上沾满湿冷的泥灰,可这走廊……不对劲。
704室的门就在眼前,可墙不再是墙。
它在呼吸。
整条走廊的墙面泛着暗红光泽,像被煮熟的肉贴在骨架上,表面浮着细密血管般的纹路,随着某种节奏缓慢鼓动。我抬起手,指尖离墙壁还有半寸,就感到一股温热潮流扑在皮肤上,像是有人对着掌心哈气。
“别碰。”我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陈砚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门把手上——那里挂着一枚珍珠发卡,酒红色丝带缠绕着金属夹,和我在祭坛镜子里见过的一模一样。他往前迈了半步。
“陈砚!”我一把拽住他手腕。
他猛地晃头,像是从什么梦里挣脱出来,瞳孔缩了一下,“……它在叫我。”
我没松手,直接打开相机夜摄模式,对准西墙。快门声响起的瞬间,画面扭曲了一瞬,随即清晰起来。
不是普通的影像。
墙内部有结构——层层叠叠的肌肉组织中,嵌着六具孩童头骨,颅骨眼窝朝内,整齐排列成环状。更深处,一根粗壮神经束从我的胸腔位置延伸而出,连接其中一具头骨,其余六根则分别系向其他颅骨基底。第七根……反向延伸,直插陈砚太阳穴所在的位置。
我低头看自己胸口,衣服下的皮肤正微微起伏,仿佛皮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我们被接上了。”我说,“不是比喻,是真连在一起了。”
陈砚盯着照片,嘴唇动了动,“那个编号……c-07,是我的基因序列末端标记。”
“那你现在看到的,是你自己的神经末梢。”我把相机转向他,“它长在我身体里。”
他抬手摸太阳穴,指节僵住。那一片皮肤已经泛起淡淡珠光,像是有液体在皮下游走。
我后退一步,背抵住704室的门板。脚下地板突然一紧,脚踝被某种弹性组织裹住,像有肌肉收拢。我立刻用L-07肋骨划破指尖,血滴落地,地板“嘶”地收缩回去,留下一圈焦黑痕迹。
“它怕血。”我说,“但也认得血。”
陈砚忽然抬手捂住鼻梁,一缕黑血从指缝渗出,滴在相机镜头上。我甩开擦拭,却发现那滴血没有滑落,反而贴在玻璃表面,慢慢延展成一个微型符号——和之前灰烬里浮现的符文一模一样。
“它在写东西。”他喘着气,“在我的血里写。”
我没再说话,把相机镜头对准自己左臂。布条已经被撑得发烫,解开一看,酒红色纹路已经爬上肩胛,织物般的凸起更加明显,边缘甚至能摸到类似裙摆褶皱的弧度。而在纹路最深处,几个小字缓缓浮现:
**c-07 宿主状态:激活中**
我重新裹紧手臂,咬破舌尖。
疼痛让我清醒了一瞬。
“我们必须切断连接。”我说,“不然它会把我们变成墙体的一部分。”
“怎么切?”他问。
“光。”我举起相机,“上次闪光灯能让镜影断裂,说明高频光源干扰它的结构稳定性。”
话音未落,脚下地板再次收紧,这次是从膝盖往上包裹,像有活体组织顺着裤管攀爬。我猛拍闪光,三次连闪,强光炸开的刹那,地面抽搐般回缩,露出底下交错的肉质纤维。
陈砚趁机拖我往房间中央退,可刚迈出两步,他就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右手缓缓抬起,银链从袖口滑出,在空中自行扭曲、拉伸,金属表面裂开缝隙,露出锋利刃口——它变成了手术刀。
“不……”他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手指不受控地握紧刀柄。
我冲上前想夺刀,却被他一手推开。他双眼睁大,瞳孔泛起珍珠色光泽,像是被什么东西远程点亮了。
“它要你做什么?”我喊。
他没回答,而是将刀尖对准自己太阳穴下方,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凸起,正是神经索接入的位置。
“它要你切断自己。”我明白了,“但它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变成开关。”
我举起相机,连拍闪光。
强光爆闪三次,他身体剧烈一震,闭眼蜷缩。就在他失神的瞬间,手术刀已经刺入皮肤,暗红色液体喷溅而出,顺着刀身流进墙体裂缝。
墙上六具头骨同时震动,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共振的钟。
我扑过去按住他肩膀,把他往后拽。他摔倒在地,刀仍插在头上,银链另一端却开始融化,渗进地板,与墙体组织融合成一体。
“醒过来!”我扇了他一巴掌。
他咳出一口混着黑液的血,眼神终于聚焦。
“疼……”他说,“刚才那一刀,是我自己扎下去的。”
我扶他靠墙坐好,回头看向西墙。
头骨还在。
但它们的位置变了。
原本静止的眼窝,此刻正缓缓转动,朝向我和陈砚所在的方向。其中一具的下颌骨轻微开合,像是在咀嚼空气。
我打开相机回放刚才拍摄的画面。
静态照片里一切如常。
可当我点开动态预览,画面中的六具头骨,一只接一只地睁开了眼。
没有眼球,只有空洞的眼眶,却分明在“看”。
我关掉屏幕,手心全是汗。
“你还记得姐姐笔记里的内容吗?”我问他。
“记得一点。”他抹了把脸,“她说‘修复师终将成为被修复的部分’。”
“现在你知道什么意思了。”我说,“你想修真相,可真相把你当材料用了。”
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拔出头上的刀。银链断裂处露出一小截刻痕,我凑近看清楚了——
**c-08**
“第八号。”我低声说,“你不是偶然卷进来的。”
他没回应,只是把断链塞进衣袋,动作迟缓得像在埋葬什么。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搏动声,墙体整体扩张了一圈,像是完成了某次吞咽。天花板也开始渗出淡粉色液体,顺着墙面向下流淌,气味熟悉——栀子香混着铁锈。
我靠在704室门前,手指摸索着门把手。金属冰凉,可触感越来越软,像是皮革包裹着热肉。
“门要化了。”我说。
“那就别开门。”他靠着墙喘息,“待在这儿,至少还能看清敌人在哪。”
“问题是我们已经在它体内了。”我看着相机屏幕,“这些头骨……它们不是外来的。是曾经失败的容器,被砌进了墙里。”
“你是第七个活下来的。”他说,“所以你现在是墙的心脏。”
我没反驳。
因为胸口确实疼起来了。
不是刺痛,也不是胀痛,而是一种深层的牵引感,像有根线从心脏内部伸出,被人一点点往外拉。每一次心跳,都带动整面墙体同步震颤。
我抬起左手,发现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侧面,皮肤下的织物感更强了,甚至能摸到类似纽扣的凸起。
“它在给我穿衣服。”我说。
陈砚抬头看我,眼神复杂,“你要是在这里站太久,会不会……也变成墙的一部分?”
“已经在变了。”我攥紧相机,“但我还能按下快门。”
我再次开启夜摄模式,对准西墙连续拍摄。闪光灯亮起的刹那,墙体剧烈收缩,六具头骨齐齐闭眼,神经束短暂退缩。
有效。
可就在我准备再拍一次时,相机突然自动关机。
屏幕黑了两秒,又自行亮起。
显示的不是取景界面。
是一段无法删除的动态影像:六具头骨悬浮在血肉墙中,一只接一只睁开眼,最后定格在中间那具最大、最完整的颅骨上。
它的眼窝深处,浮现出一张熟悉的女性面容轮廓。
我没有移开视线。
身后,704室的门板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像是布料被慢慢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