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化百六，已经很高了。”
李固轻轻将茶盏放下：“两府联合皇家柜坊贷给你们的钱息也才年化百二，你们躺平吃利差，这日子还不舒服？”
“冶炼、铸造、运输、管理，全都由我少府监干了，好像也没问你们这些柜坊收钱吧！”
他说话时，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再说了，这韦家柜坊里也有你们史家的股份，每日账目你也是看过的吧？赚不赚钱，史郎中心中没数？兴昔亡可汗的柜坊怎么就经营不下去了呢？”
史真庆一听就急了：“二郎！你跟韦明府的货币之策，我们各家都是支持的，光铜器都熔了上万斤，还有上百万枚的波斯银币啊！”
李固打断道：“这可是你们的存款准备金，再说了，两府联合皇家柜坊也给了你们等价值的各色宝钱，互惠互利的买卖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吃了大亏似的。”
他这位勾当长安铸钱及柜坊副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铸币权收归朝廷。
所有柜坊对外放贷的宝钱都必须从新成立的“两府联合皇家柜坊”中借贷。
如此一来，朝廷不光能凭借低廉的铸造成本收取铸币税，同时还能将每年两千余万贯的税收变成资本收取巨额利息。
每年多出四十余万贯的“余钱”。
虽然看似不多，但已让李隆基合不拢嘴了，这些钱可都是入了少府内库的，全是他私人的零花钱。
韦坚在奏对时旁敲侧击：待铸币量足够大时可将纳绢全部改为“纳钱”。
这又是千万贯级别的赋税量。
还能为圣人多“创收”二十万贯有余。
要知道宰相一年的收入折算下来也就是两千余贯。
爵位中最高等级的亲王，年收入勉强在万贯上下。
这些钱用来支出府上用度，支使数百仆人，还有王府署官的职事钱等等等等，全部耗用下来还绰绰有余。
可这每年几十万贯的收入跟铸币税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如今新铸的宝钱只有六分铜。
其他所有环节的铸造成本最多一分。
也就是每铸造一枚铜钱，就有3成利润。
李固与韦坚今年计划铸钱500万贯。
这又是170万贯的收入！
待日后“换铜之策”实施下去，大唐的水利冲压制钱机，就会像抽水泵一样，源源不断从产铜国抽取财富！
到那时就算那些小国想不要开元通宝钱都不行。
看看后世某霸主的美刀就知道了。
皇帝最近心情大好，对韦坚与李固的支持越来越大。
其甚至多次在兴庆宫常朝时夸奖二人，说他俩是“善财能臣”。
连之前最会搞钱的李林甫都被比了下去。
史真庆自知理亏，面皮红一阵白一阵。
但今日除了为自家事之外，还有很多家的关说在肩，由不得他不“据理力争”。
“二郎啊！往日各家柜坊都至少是5分利，你这也降得太多了。”
既然说不过，那就只能装可怜。
李固笑道：“嫌赚得少？那要不你们手中那些私钱的兑换比例我再调调？还是说你史家的银币都兑光了？”
此话一出，史真庆心下大惊。
“二郎，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他一把抱住李固大腿，鼻涕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少府监针对目前市面上流通的私铸宝钱，不管成色如何，同意用9成价格收购。
这几乎已将全部的铸币利润贴补出去了。
此比例是得到圣人首肯的。
李隆基当然知道这些私铸宝钱的作坊后面都有谁。
以前他还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货币政策一出。
铸币利润可全都成了他自己的私房钱了！
如今的兑换比例已经是咬牙忍让。
怎么着？！
那可都是朕的钱！
不满足？
是觉得北衙禁军横刀不利吗？
如果李固上书说要降低私钱兑换比例，李隆基绝对赞同。
而银币兑换就更要命了。
波斯银币成色非常足，几乎算是纯银打造，只是工艺很差，但依然受到商人的广泛欢迎。
李固给的比例也是9成。
本来史家都是亏的。
可少府也不赚钱啊。
机器开动不要钱？还是人员不要钱？
给9成已经是看面子了。
“圣人垂怜才有此善政，你们竟还不知足？！那些波斯粟特人用银币套取我大唐多少财富？”
李固沉声道：“要是按照朝中某些大臣的建议，就应该全部没收才是。”
经过这些时日货币之策的洗礼。
大唐的中上层官僚已经初步建立了“货币主权”的概念。
他们如今才算明白为何大唐常常闹钱荒，为何波斯银币大行其道，而他们又通过这些攫取了多少好处。
部分年轻谏官最为激进。
他们甚至要求对波斯商人课两倍的重税，以弥补这些年的损失。
而从大唐“盗钱”的藩属国，则要调整回贡与贸易比例，甚至要他们无偿献铜十年！
当然这些都被李隆基否了。
天朝上国言德不言利。
要不然与边鄙小国何异？
以后闷声发财就行了，大声嚷嚷做甚？
可史真庆还是在地上不起来。
“圣人的旨意我没胆子违抗，但韦家店的钱息一定要提高！”
李固无奈道：“不就是少赚了仨瓜俩枣吗？非逼着平头百姓家破人亡？”
史真庆沉默不语，但就是不撒手。
他堂堂五品吏部考功郎中，面皮都不要了在这撒泼打滚，岂是为了“三瓜俩枣”？
柜坊不光来钱快，关键是能大量收到抵押的田产，这些年下来已经让各世家就像吸毒一样欲罢不能了。
说破大天去也不能让步。
“赚钱又不是只有放贷这一条路，咱韦家柜坊操持的投资项目史郎中应该知晓吧？”
史真庆勉强点头道：“算是个法子。”
“如果你们放贷到这种项目上，皇家联合柜坊可以降低你们以铜换钱的比例。”
李固此话一出，直让史郎中两眼放光。
“降低多少？”
“两成！”
嘶~~
史真庆咋舌不已。
这是几乎把大半的铸造利润都给舍出去了。
“圣人也希望你们能加大技术投资，如果能再出一个水利冲压机的话，还有重赏！加官进爵都不在话下！”
李隆基是彻底见识到了技术进步所带来的红利，因此给了李固这样的权限。
“而且....”
还有？
史真庆不自觉地起身，仔细聆听下文。
“今日我刚上奏圣人。”
李固朝兴庆宫方向拱手道：“从下月起，京官的禄米、奉钱，以及各色的赏赐与贴补，都以宝钱替代。”
这可是大大的善政。
如今钱贵米贱，这一进一出，相当于给官员涨工资了。
只是随着大量宝钱入世，粮价肯定会上涨，但对他们来说还是赚的。
发放大量实物，官员自己吃不完穿不完，有些想消费的东西就要拿东西换钱，交易过程很容易有所损耗。
毕竟有交易就有成本。
“我建议圣人，挑选一家对货币之策支持力度最大的柜坊进行奖励。”
李固幽幽道：“以后这京官的俸禄发放就由这家柜坊承担了。”
史真庆呼吸都变粗了。
官员俸禄出自太府。
如果由柜坊承担俸禄发放的话，那就意味着朝廷财赋有相当一部分会转移过来。
有了这笔钱，那放贷钱息低点算什么？！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