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玺惊变
赵德汉连滚带爬，官帽早已不知丢在何处，发髻散乱，锦袍被扯破，露出里面颤抖的肥肉。他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肥硕老鼠，在忠心衙役的搀扶下，拼命冲向近在咫尺的县衙大门。那里，是他最后的庇护所，是权力的象征，是他以为能隔绝外面那个疯狂世界的乌龟壳。
“关门！快关门！”他嘶哑地尖叫，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
沉重的朱红大门被衙役们合力推动，发出“嘎吱”的呻吟，缓缓闭合。门缝外，是汹涌的人潮，是震天的怒吼，是那个如同杀神般一步步逼近的灰色身影。门缝内，是赵德汉绝望而扭曲的脸。
就在大门即将完全闭合的刹那——
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贴着地面掠入！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砰！”
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大门轰然关闭，插上门栓。
门内，负责关门的那名衙役，身体僵直，瞳孔放大，喉咙处有一个浅浅的拳印。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马，已然站在了县衙之内。
他就站在门后的阴影里，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他的身上沾着血污，衣衫有多处破损，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两颗寒星，照亮了这看似森严，实则腐朽的官家重地。
剩下的几个衙役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的大老爷。
赵德汉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小马，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别……别杀我……求求你……钱！我有钱！都给你！黄金！白银！都在后堂……”
“官……官位！我举荐你当官！当大官！”
“是……是青龙会！都是邱铁山逼我的！我是被逼的啊！”
小马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看待将死之物的平静。
“那些，不重要了。”小马开口，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我只问你，小王庄那些人的命，你拿什么还？”
赵德汉浑身一颤，语无伦次：“我……我给他们修坟……立碑……我超度他们……”
“不够。”小马摇头。
“那……那你要我怎样？！”赵德汉崩溃大哭。
小马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我要你，以命抵命。还要你，说出所有同谋的名字，包括……你上面的那位知府大人，以及，青龙会在此地真正的靠山。”
赵德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说出同谋？那比死更可怕！青龙会和上面的报复，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我不能说……”
“不说，现在就得死。”小马的拳头，缓缓抬起，对准了他的天灵盖。拳头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赵德汉的心脏。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拳头，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我说！我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嘶声道，“是陈知府！陈继良！他拿大头！青龙会……青龙会背后……在朝廷里……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支小巧玲珑、通体漆黑、尾部雕刻着诡异龙纹的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无比地没入了赵德汉的后心！
赵德汉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凸出，张着嘴，发出“嗬嗬”的怪响，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的痛苦。他努力想转过头，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却最终无力地扑倒在地，气绝身亡。那支弩箭的箭簇显然淬有剧毒，伤口流出的血液瞬间变成了粘稠的黑色。
灭口！
小马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身形如同猎豹般扑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县衙大堂的屋顶！
然而，屋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残破的瓦片，显示着刚才有人在此潜伏。
好快的身手！好精准的箭法！
小马没有追击。他知道，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在他眼皮底下灭口，来人的实力绝不在司徒影之下，而且更善于隐匿。这县衙之内，还藏着更深的黑手。
他回到赵德汉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支弩箭。箭杆冰凉，龙纹雕刻得极其精致，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这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所能拥有。
他将弩箭小心拔出，用布包好，放入怀中。这是线索。
就在这时，县衙外传来更加巨大的喧嚣声，其中夹杂着兵器碰撞和军士的呼喝！不同于之前衙役和青龙会乌合之众的杂乱，这声音整齐、肃杀，带着一股铁血之气！
官兵？真正的官兵来了？而且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小马眉头微皱。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了。赵德汉刚被灭口，军队就恰到好处地出现？是来平乱的，还是……来善后的？
他迅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了大堂之上，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上。一个纵身，他如同灵猿般攀上房梁，将身体隐藏在匾额之后的阴影里。他要看看，来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县衙大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队盔明甲亮、手持制式长枪的军士鱼贯而入，动作整齐划一，瞬间控制了庭院。他们眼神冷厉，气息彪悍，与之前那些衙役和青龙会帮众截然不同。
紧接着，一个穿着五品武官服色、面色冷峻的中年将领，按剑而入。他扫了一眼地上赵德汉的尸体和狼藉的庭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吩咐道：“清理现场，镇压暴民，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是！”军士们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小马在匾额后看得分明，这些军士的铠甲制式，并非本府驻军，更像是……直属于某位封疆大吏或者朝廷中枢的亲兵！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时机还如此巧合？
那武官走到赵德汉的尸体旁，用脚踢了踢，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然后，他抬起头，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大堂，扫过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
小马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武官的目光没有停留，转而对手下命令：“仔细搜查！找到账本！还有……任何可能与‘逆党’有关的东西！”
逆党？小马心中一动。他们是在找账本，还是在借机销毁证据？或者，是想找别的什么东西？
军士们开始粗暴地翻箱倒柜。书房、卧房、签押房……无一幸免。瓷器被打碎，书籍被撕毁，一片狼藉。
突然，一个军士从赵德汉卧房的暗格里，搜出了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巴掌大小的盒子，快步送到武官面前。
“将军，发现此物！”
武官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方古朴的玉印。印钮雕刻奇特，似龙非龙，似蟒非蟒，印文则是几个扭曲难辨的古篆。
看到这方玉印，那一直面色冷峻的武官，脸色终于变了！变得震惊，甚至……有一丝恐惧！
他猛地合上盒子，厉声喝道：“此乃逆证！立刻封存！今日所见，任何人不得外传，违令者，斩！”
逆证？一方玉印？
小马在匾额后看得清清楚楚。那玉印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和威严气息，绝非凡物。赵德汉一个区区县令，为何会藏有这种东西？这所谓的“逆证”，又牵扯到何等惊天秘辛？
他隐隐感觉到，小王庄的惨案，青龙会的嚣张，官府的腐败，或许都只是冰山一角。其下方，隐藏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旋涡。而这方突然出现的“血玺”（他心中姑且如此称呼），就是搅动这个旋涡的关键。
武官将玉印盒子紧紧攥在手中，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下定决心，低声道：“传令，此地之事，已由我们接管。对外宣称，县令赵德汉勾结青龙会，罪证确凿，已被就地正法。暴民之首小马，仍在追捕中。”
“那陈知府那边……”
“他？”武官冷哼一声，“他自己屁股不干净，敢多问一句吗？照我说的做！”
“是！”
小马心中了然。这伙突然出现的官兵，目的明确：控制局面，拿到玉印，掩盖真相。他们代表着一股更强大的势力，这股势力，甚至可能凌驾于陈知府之上！而自己，则成了他们用来掩盖真相的“暴民之首”。
好一招弃车保帅，李代桃僵！
他看着下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看着那武官紧握的玉印盒子。拳头，不由自主地再次握紧。
这世道的黑暗，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但既然看见了，碰上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小王庄的冤魂需要告慰。
这朗朗乾坤需要清扫。
而这块神秘的“血玺”，或许就是揭开所有迷雾的钥匙。
他悄无声息地从匾额后滑下，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从另一侧窗户离开了大堂。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在正规军队的镇压下，民变被快速控制。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燃烧产生的焦糊味，却久久不散。
小马站在县衙外一条无人的小巷里，看着远处街道上巡逻的军队，眼神冰冷。
邱铁山还没死。
陈知府还在逍遥。
青龙会背后的靠山依旧神秘。
而现在，又多了一方牵扯到“逆案”的神秘玉印，和一股来自更高层的、意图掩盖一切的势力。
他的路，还很长。
但他的拳头，依旧很硬。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支龙纹弩箭和几本关键的账本副本，转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更深的层次。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