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碳素笔递过去,声音像给尸体填编号:
“签字,死亡险自负。
实验成功,你女儿回家;
失败,我送你回家。”
笔杆是廉价的透明塑料,却在水下舱的幽绿灯光里泛出手术刀般的冷锋。
苗星墨愣了半秒,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像裂开的示波器屏幕,雪花点里蹦出极细的、得救的波纹。
“好,我签。”
他接过笔,在白纸上写下最后一个斜体“m”,
然后把导联电极一把撕下,拍在桌面上——
“电极拿走,别再测我的heart rate;
从现在开始,它归你调度。”
一旁的骨算师下意识后退半步,液态氚槌在指尖打滑。
他见过亿万签约,没见过把“死亡”写得这么像“报销单”的。
直播镜头推近,那张薄薄的殡仪单占满画面,
弹幕瞬间火山喷发:
“诺奖得主签殡葬收据,世界名画!”
“殡葬师:科研尽头是停尸房。”
“以后论文致谢:感谢殡仪馆提供的尸体与灵感。”
月蚀娘声音哽咽却亢奋:
“家人们!这不是卖身契,这是科学最后的浪漫,
把命和诺奖一起打包,寄存在月薪3500的男人口袋里!”
……
升降台边缘,骨算师高抬手,液态氚槌第一次出现裂纹般的幽绿闪光。
“咚——!”
槌音炸响,震得所有水滴舱同时泛起一圈白浪。
“Lot09,幽都门契,成交!
成交条件:卖家问题三问三答,77F买家答案生效,当场交割完成。”
与此同时,另一束投影打在水幕——
【卖家苗星墨自愿转让全部知识产权、诺奖奖金及未来收益,已生成链上不可逆智能合约,区块高度:】
全场这才像被放回常压,呼出一大口白雾。
所有人都明白,
拍卖结束了,但真正的救援才刚刚开始。
就在乌金笺即将滑入水滴舱的刹那,
黑玉板突然自震。
没有任何系统指令,它悬在拍卖井中央,表面渗出暗红光脉,像被激活的心脏。
所有照明自动下调30%,穹顶水幕“唰”地切换成黑场。
一束偏振红光从黑玉板中心射出,笔直刺入水幕。
3cm高的全息小女孩倏地跃出,
半透明,红裙子边缘飘着像素雪花。
她歪头,举起半块草莓饼干,奶音断续,却足够穿透水下真空:
“爸爸,抱……”
声音被低频增强,震得银鱼四散。
镜头拉近,女孩睫毛上还挂着虚拟的奶油泡。
苗星墨的身躯猛地一震,膝盖撞上操作台,“咚”一声闷响。
他伸手,指尖穿过全息影像,
影像从脚到头开始碎裂,化成银粉,像被橡皮擦抹除。
父亲只抓到一把冷光。
“朵朵,别走……”
气音出口,水幕同步暗下,银粉落进黑暗,无声熄灭。
全场静音2秒,连液态氚滴落声都听不见。
线上弹幕空屏——0.1秒真空后,才有一条灰色系统提示飘过:
【信号受未知磁脉冲击,直播延迟0.3s】
月蚀娘把麦攥得咯吱响,红着眼眶压低声音:
“……各位,刚才那不是特效,是黑玉板自己投出来的。”
她转头看77F,镜头跟随——
吴拾垂指,晶石停转,暗金面映出残余红点。
他没看苗星墨,只抬腕,让晶石表面跳出一行幽绿小字:
【余响确认·频段匹配】
随后,他侧头,目光穿过水幕,落在科学家脸上,
“观测者锚定的坍缩余响,”声音低缓,却足够让收音麦捕捉到,
“还在响,就还能找。”
苗星墨的肩膀猛地一震,泪在眼眶炸成血雾,却来不及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把颤抖的手插进白大褂口袋,攥住那枚裂开的塑料小熊纽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
77F,清晚独坐,雪色礼服的肩带滑到臂弯,像一弯将坠未坠的月。
忘了去拉,也忘了呼吸。
她看见苗星墨亦步亦趋地跟着吴拾,背影决绝得像走进另一个维度的实验室,而不是一个穿磨白灰夹克男人的即兴剧本。
震惊?
远不止!
一个诺奖得主、量子生物学天花板,竟把全部身家、甚至女儿的命,押在一个连社保都不一定有的“殡葬师”身上?
这哪里是托付,分明是把科学殿堂的屋顶直接掀给她看:
你信奉的因果、方程、可重复性,不过是积木搭的教堂,一掌即碎。
吴拾的话像黑洞,吸走所有追问的光。
宏大、幽邃、无法证伪,也无法证实,就像完美的玄学莫比乌斯环。
她几乎能听见导师在耳边冷笑:一个不可证伪的命题,连错误都算不上,只能叫“诗”。
可偏偏, smartest guys in the room 一个接一个沦陷。
爷爷、姑苏那几位只手遮天的大佬、如今连苗星墨……
他们难道真看不出?
拍卖行那天价举牌,或许是离岸基金左手倒右手的烟雾。
瑞士银行里那管细胞株的“隔空失活”,顶级黑客+内鬼就能导演。
至于黑玉板,不过是一场高维冷读:博闻强记+现场微表情+一点概率游戏,就能让绝望的人自己把故事补完。
吴拾就像一个最高明的魔术师,利用灯光、气氛和观众的心理预期,完成了一场场看似不可能的“神迹”。
而偏偏,总有最顶尖的“观众”心甘情愿地买票入场,还深信不疑。
“疯子……一群疯子……”
腕间的玄鸟印记开始发烫,那是情绪剧烈波动时的生理反应。
她下意识用雪色礼服的裙角去压那处灼热,却只蹭到一片冰凉——像reminder:
科学捂不热信仰。
她甩甩头,将那份不适感强行压下。
今晚所有的对照组都疯了:
“月薪3500”是变量,“十亿押金”是干扰,“诺奖科学家”成了实验耗材。
她忽然想起自己养在培养箱里那批永生化成纤维细胞,
它们也以为自己无限分裂,直到培养基被抽干。
“我也会被抽干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像有人在她脑室开了一盏冷白灯,照出墙角一堆写废的protoc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