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叶的目光胶着在柳清风泛红的眼眶上，那抹红像是浸了血的朱砂，灼得她心口发紧。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可这点痛感，远不及心底翻涌的酸涩与挣扎。凤无双当年是怎样凭着一腔孤勇，以决绝到极致的牺牲唤醒真神之力的？那些细节，那些藏在传说背后的惨烈与深情，此刻如同一把淬了千年寒冰的利刃，在她心底反复研磨、切割，每一次转动都带着刺骨的疼。
她太清楚了，那是柳清风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羁绊。凤无双的牺牲，是为了守护苍生，更是为了另一段早已刻入宿命的深情，那份情谊厚重到足以压垮一切，也包括柳清风此刻心中仅存的、微弱的希冀。告诉他吗？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心心念念、追逐了数百年的爱人，早已在另一段宿命里燃尽了所有深情，就连真神之躯的觉醒，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光是想象柳清风眼中那点仅存的光亮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寂荒芜的模样，十叶便觉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连呼吸都带着疼。
终究，她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山间草木的清冽气息，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无奈，那声叹息也随着风，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暮色里，没留下一丝痕迹。
“你还是爱我的，对吧？”
柳清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像是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每一个字都裹着浓浓的不安与渴求。他缓缓抬起手，想去触碰十叶的脸颊，指尖却在离她肌肤寸许的半空微微停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怕自己稍一用力，就会惊扰了这眼前易碎得如同泡沫般的平静。“你告诉我，十叶，神灵也是有爱情的对吧？” 他的语气里满是卑微的恳求，眼神灼灼地望着她，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不然…… 不然神灵如何诞生神灵呢？”
他太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了，太需要十叶的一句话，来成为支撑他走过往后漫长孤寂岁月的唯一支柱。那些年的等待、那些年的执念、那些在神途纷争中独自承受的苦楚，仿佛都在等这一刻的救赎。
十叶猛地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那目光里的偏执与深情太过沉重，让她无从承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躲闪：“你冷静点。”
她知道这句话有多苍白无力。面对一个早已深陷情网、失去理智的人，任何劝慰都如同隔靴搔痒，起不了半分作用。可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说不爱？她狠不下这个心；说爱？那便是欺瞒，是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不，我不要冷静！”
柳清风猛地提高了音量，眼底翻涌的痛苦与执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再也抑制不住。他上前一步，气息因为激动而有些急促，“你既然不能答应做我的天后，那你也要做我的爱人！”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甘与偏执，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像从前在青峰山那样，像我们还未涉入这神途纷争时那样！”
话音未落，不等十叶有任何回应，他便不顾一切地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才能留住这片刻的温存。十叶的后背被他抱得发疼，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带着松针气息的味道，可这拥抱却让她觉得窒息，满心都是无能为力的苦涩。
十叶浑身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钉在原地。柳清风的怀抱滚烫得惊人，带着他失控的颤抖，那颤抖透过衣物层层传递过来，震得她心口也跟着泛起细密的疼。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山间的松针气息，而是他身上独有的、清冽又带着暖意的竹香 —— 那是青峰山岁月里最熟悉的味道，曾伴随着无数个宁静的日夜，此刻却像一把温柔的枷锁，将她牢牢困住。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安抚，喉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作一片无声的滞涩。她又试着轻轻推他，指尖触到他宽阔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压抑的抽搐，那点推拒的力道在他近乎崩溃的执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瞬间便被消解殆尽。
终究，她还是放弃了挣扎。缓缓垂下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手臂，任由他将自己抱得更紧，紧到几乎要喘不过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将脸颊深深埋进自己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带着一丝颤抖的湿意。紧接着，是压抑的呜咽声，低沉而破碎，像是受伤的兽类在暗夜里独自舔舐伤口，每一声都揪得她心头发紧。滚烫的泪水顺着颈窝滑落，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襟，那温度灼人，仿佛要透过布料，烫伤她的肌肤，烙印进她的骨血里。
那泪水里裹挟着他数百年的等待、数百年的执念、数百年的苦楚与不甘，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十叶微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暮色中颤动，眼底翻涌的纠结与无奈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汹涌地蔓延开来，将她与他一同淹没。她知道，此刻的纵容或许是一种伤害，可面对这样彻底卸下所有防备、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柳清风，她实在狠不下心推开。这份感情早已纠缠成一团乱麻，牵扯着过往的回忆与现实的无奈，剪不断，理还乱，只能任由这窒息的拥抱，在晚风里延续着无声的苦楚。
晚风还在拂动衣袂，颈间的湿意尚未散去，十叶正被柳清风紧拥在怀，满心都是剪不断的纠结与无奈。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云风卷过，带着天界特有的仙泽气息，太白金星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云端，花白的胡须被吹得乱飞，脸上满是焦灼。
他远远便瞧见相拥的二人，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随即化为深深的无奈，对着虚空重重摇了摇头 —— 这对有缘无分的痴人，都到了这般境地，还沉溺在儿女情长里！作为前朝元老，他曾奉旨下凡寻回误入凡尘的柳清风，也曾亲手将触犯天条的他送上诛仙台，怎料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当年的罪仙如今成了九五之尊的天帝，却依旧被情丝缚住手脚，与这位身份成谜的神灵止若纠缠不清。太白金星胸中憋了一腔火气，却碍于君臣之分敢怒不敢言，只能硬生生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