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血腥气尚未散尽,林冲已做出了决断。他凝视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鬼面铜符,眼中寒光闪烁。高俅欲借暗杀制造“意外”,他偏要将这“意外”闹得人尽皆知,更要借此机会,看清这东京城内,究竟谁是敌,谁是友!
“安先生,”林冲转向安道全,“烦请你施为,让我看起来……伤重难治,命悬一线。”
安道全微微颔首,他精研医道,对人体气血运行、脉象变化了如指掌,更有独门药物和针灸手法,可暂时改变脉象,制造出重伤假象而不损根本。“王爷请放心,属下有把握。只是此法需封住几处要穴,暂时逆乱气血,会有些许不适,且需持续施针用药,方能维持。”
“无妨。”林冲解开衣袍,坦然坐下,“尽管施为。燕青,你亲自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对外放出风声,就说本王昨夜遇刺,身中剧毒暗器,伤势沉重,昏迷不醒!”
“是!”燕青领命,立刻安排心腹将厢房围得水泄不通。
安道全取出银针,手法如电,在林冲胸腹几处大穴连刺数下,又喂他服下一颗腥苦的药丸。不过片刻,林冲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嘴唇发紫,呼吸也变得微弱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看上去与重伤垂危之人无异。安道全又用特制药汁,在其肩胛、手臂等不易察觉处,伪造出乌黑发紫、看似淬毒伤痕的印记。
“王爷,可以了。脉象已然逆转,呈散乱浮芤之象,寻常医者绝难看出破绽。只是切记,不可动怒,不可运功,需静卧休养。”安道全低声道。
林冲微微点头,闭目凝神,调整呼吸,将一身雄浑内力深深敛藏,整个人看起来气若游丝。
天色微明,北平王府别馆的大门依旧紧闭。燕青红着眼圈(半真半假),对外宣布了王爷遇刺重伤的消息,并严令封锁别馆,只许御医奉旨入内诊治,其余人等一律不见。
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东京城!
皇宫大内,延福宫。
宋徽宗赵佶刚刚用过早膳,正准备去画院作画,内侍省押班谭稹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陛……陛下!不好了!北、北平王昨夜在别馆遇刺,身中剧毒,伤势极重,昏迷不醒!”
“什么?!” 徽宗手中的玉如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遇刺?重伤?何人如此大胆?!刺客可曾拿到?”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林冲的生死,而是此事可能引发的惊天巨变!林冲若死在北京,他麾下那十万虎狼之师,岂能善罢甘休?北疆立刻就要大乱!
“据……据北平王护卫所言,是……是一伙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约有数十,手段狠辣,用的皆是军中毒弩,事败后大部分被格杀,少数逃脱……现场……现场留下了方腊余孽的标识……”谭稹颤声禀报,这说辞自然是燕青精心编排的。
“方腊余孽?”徽宗一愣,随即眉头紧锁,他并非完全无知,方腊势力主要在东南,如何能潜入戒备森严的内城刺杀亲王?这未免太过蹊跷。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站在一旁、同样面露“惊骇”的蔡京和高俅。
蔡京立刻出列,一脸沉痛:“陛下!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必须严查!定要将那胆大包天的狂徒缉拿归案,千刀万剐!”
高俅也赶紧附和:“蔡太师所言极是!臣请旨,即刻封锁九门,全城大索,定要揪出幕后主使!” 他表面上积极,心下却是惊疑不定。刺杀失败在他意料之中,林冲岂是易与之辈?但“重伤垂危”……这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难道是刘三他们临死反扑,真用了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得手了?他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将所有线索都引向了“方腊余孽”。
徽宗心烦意乱,挥挥手:“准!童贯,高俅,此事交由你二人督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谭稹,即刻派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去给北平王诊治!要用最好的药!无论如何,要保住北平王的性命!” 他此刻是真怕林冲死了。
太师府与殿帅府,在最初的“震惊”与“愤慨”之后,暗中传递的消息却带着一丝侥幸与兴奋。林冲重伤,即便不死,也必元气大伤,短期内难以理事,北疆群龙无首,正是分化瓦解的大好时机!高俅更是密令心腹,加紧“调查”,坐实“方腊余孽”的罪名,同时严密监控别馆动向,寻找机会“补刀”。
宿元景等清流官员闻讯,则是又惊又怒。他们本能地怀疑此事绝非方腊余孽所为,极大可能是朝中有人捣鬼,目标直指林冲这个“功高震主”的藩王。他们纷纷上疏,要求彻查,还北平王一个公道,以免寒了天下忠臣良将之心。
市井民间,更是流言四起。有说方腊贼人报复的,有说金国细作行刺的,更有那胆大的,私下议论是蔡京、高俅等奸臣不容功臣,暗中下手……
北平王府别馆内,却是外紧内松。御医来了几拨,诊脉后皆是摇头叹息,言道“王爷脉象紊乱,邪毒入侵心脉,情况危殆,需静观其变”,开了些温补调理的方子便告辞了。燕青、安道全等人则是面带悲戚,日夜守候,将“悲伤”与“愤怒”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内室之中,“重伤垂危”的林冲,在无人时,则会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明冷静,哪有半分病态?他通过燕青和戴宗秘密安插的眼线,冷眼旁观着外界的风云变幻,将每一方的反应都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