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萧玉镜发现,那些涌现的记忆碎片开始影响她的生活习惯——而且是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细节。
最明显的是对“卫生”的过度关注。
从前她也爱洁净,但那是贵族阶层的寻常习惯。可现在,她开始对许多司空见惯的事感到……不适。
那日早膳,御膳房呈上一道时令佳肴:现捞的黄河鲤鱼制成的生鱼脍,鱼肉薄如蝉翼,晶莹剔透,配以葱丝、姜末、芥酱,摆盘精美。
若是从前,萧玉镜会欣然品尝。可那天,她看着那盘生鱼片,脑中自动弹出三个大字:
寄生虫。
紧接着是一段知识碎片:“淡水鱼虾普遍携带肝吸虫、肺吸虫等寄生虫卵,未经充分冷冻或高温烹饪,食用后可能导致肝脏、肺部感染,严重者可致命。建议食用前在零下20度环境中冷冻七天以上,或彻底煮熟。”
萧玉镜的筷子悬在半空,僵住了。
“陛下?”布菜的宫女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这道菜不合口味?”
萧玉镜看着那盘生鱼脍,仿佛看到了无数微小的虫卵在蠕动。她胃里一阵翻腾。
“……撤了吧。”她最终说,“朕今日不想吃生冷之物。”
类似的场景频频发生:
看到宫人用手帕擦拭金银餐具,她会想:没有消毒,细菌滋生。
看到小厨房的砧板生熟不分,她会皱眉:交叉污染风险。
甚至有一次,宁宁跑过来,举着一块自己咬过的桂花糕要喂她:“母后尝尝!可甜了!”
萧玉镜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半步,差点脱口而出:别,有口水,不卫生!
好在及时刹住,改成了温和的:“宁宁自己吃,母后不饿。”
小公主失望地撅起了嘴。
萧玉镜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在这个时代,分食是亲近的表现,她这样躲闪,怕是会伤了孩子的心。
可她控制不住。那些关于“细菌”、“病毒”、“交叉感染”的知识碎片,像本能一样刻在脑子里,让她无法忽视潜在的卫生风险。
这样下去不行。
萧玉镜思忖良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几日后,她“发明”了一套“坤宁宫卫生新规”:
所有餐具使用前,需用滚水煮烫一刻钟;后厨必须备三块砧板,分别处理生肉、熟食和蔬果;宫人侍膳前,需用一种特制的“香汤”净手。
这“香汤”是她亲自配的方子:艾叶、苍术、菖蒲、金银花、薄荷等十余味药材,煮沸后滤出汤汁,加入少许盐和醋。
“此汤有辟秽祛邪、芳香化浊之效,”萧玉镜对前来请示的尚宫局女官解释,“每日晨昏,坤宁宫上下皆需以此汤净手洁面,可防时疫,保康健。”
女官领命而去。很快,这套规矩在坤宁宫推行开来。
柳拂衣闻讯前来查看,试用了“香汤”后,大为赞叹。
“陛下此方甚妙!”他仔细嗅闻汤药气味,又蘸取少许品尝,“艾叶、苍术确有驱邪避秽之效,金银花清热解毒,薄荷醒神……君臣佐使,配伍精当!更妙的是加入盐和醋,盐能解毒,醋能杀菌——”
他忽然顿住,有些疑惑:“‘杀菌’?臣是说……醋有除污去垢之效。”
萧玉镜心中一动。柳拂衣刚才是不是下意识说了“杀菌”这个词?虽然立刻改口了,但……
“拂衣觉得此方可用?”她不动声色地问。
“大可用!”柳拂衣兴奋道,“如今正值秋燥,时疫易发。此方成本低廉,制作简便,若推广至各宫,乃至京中官宦之家,必能有效遏制疫病传播!陛下,请容许臣将方子抄录一份,带回太医院研究!”
“准了。”萧玉镜微笑。
看着柳拂衣如获至宝般抄录方子,她心中五味杂陈。
这套“卫生新规”,在她看来只是最基本的现代卫生常识。可在此世,却成了需要“发明”和“推广”的创举。
而那个“香汤”,本质上就是简易的消毒液——虽然她不能明说“消毒”,只能用“辟秽祛邪”这种符合时代认知的说法。
更让她感慨的是柳拂衣的反应。作为顶尖医者,他几乎立刻就理解了这些措施背后的防疫逻辑,甚至能举一反三,想到推广的可能性。
两个世界的知识,在此刻以这种隐晦的方式,产生了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