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是个实心眼的汉子,既然认定天佑不是坏人,便真心将他当成了朋友。他将天佑安顿在自己的住处——马厩旁一间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小屋。两人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很快便熟络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伙伴。
当然,这“无话不谈”也是有界限的。天佑深知自己来历非凡,许多事情即便说出来,胡楚也未必能听懂,更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只聊些胡楚能理解、能相信的话题,那些关乎另一个大陆、虚空穿梭、涅盘境修为的秘密,则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
胡楚则恰恰相反,他是个乐于分享的人,心里藏不住话。很快,天佑便知晓了胡楚的全部故事。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部落卖到了王宫,起初是跟着一位慈祥的老马夫学习照料马匹。老马夫待他如子,将一身相马、驯马、医马的本领倾囊相授。可惜后来老马夫年老去世,胡楚便一个人留在了这偌大的马厩,兢兢业业地打理着公主和部分王宫贵胄的坐骑。
在他平淡的生活中,最令他开心和念念不忘的,便是不久前在街上无意中碰到了儿时的伙伴。
“你是不知道,这王都有好几百万人呐!人海茫茫,能碰到一个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熟人,那简直是天神庇佑,难上加难!”胡楚说起这事,黝黑的脸上便焕发出兴奋的光彩,眼神亮晶晶的,“当时我们俩都愣住了,然后抱在一起又跳又叫!他乡遇故知,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他叫胡雄,和我同年,我们是一个村子的。小时候一起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感情最好不过了!”一提到这个好朋友,胡楚的话匣子就关不上,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和喜悦,“他现在可有出息了,在城里最大的马匹交易市场做事!”
“明天!明天我带你去他那里玩!”胡楚热情地邀请天佑,神情雀跃,“让你也见识见识我好朋友的本事!”
翌日,胡楚特意向管事的告了假,兴冲冲地带着天佑前往胡雄所在的马匹交易市场。那市场位于王都西侧,规模极大,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马匹、草料和尘土混合的气息。
市场内,成千上万的骏马被分栏圈着,嘶鸣声此起彼伏。毛色各异,神骏非凡。有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被誉为“千里雪”的西域良驹;有浑身漆黑油亮、唯有四蹄如雪,号称“黑牡丹”的乌骓马;还有鬃毛如火、奔跑起来如同烈焰翻滚的“火烧云”……各种宝马良驹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胡雄就在这里担任马夫兼伙计。这里的伙计可不简单,不仅要精通喂养,更要熟知各种马匹的脾性、血统、优劣,往往还要充当交易时的介绍人和评估员。
见到胡楚和天佑,胡雄显得很高兴。他年纪与胡楚相仿,但模样气质却大不相同。他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不像胡楚那般饱经风霜,显然是以室内工作为主。性格也有些腼腆内向,见到陌生的天佑,脸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天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声音细细的:“你……你好。”
“你们来得真巧!”胡雄转向胡楚,语气轻快了些,“马场刚到了一匹真正的宝贝——‘白雪飞鸽’!浑身洁白如雪,据说有纯正的龙血马血脉,能日行万里,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我牵出来给你们瞧瞧!”
说罢,他转身小跑进后面专门的马栏,不一会儿,便牵着一匹神骏无比的白马走了出来。
那马果然名不虚传!周身毛发胜雪,没有一丝杂色,在阳光下闪烁着丝绸般的光泽。体型流畅优美,四肢修长有力,脖颈高昂,眼神灵动。它似乎有些不耐被围观,轻盈地踏动着蹄子,动作优雅迅捷,真如一只即将振翅高飞的雪白鸽子。
“怎么样?漂亮吧!”胡雄看着两人惊叹的目光,与有荣焉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依旧带着点羞涩,说话时脸颊微红,像个大姑娘。“你们运气好,再晚一点可就看不到了。这马刚一到,就被一位贵客看中了,估计很快就要被牵走了。”
他轻轻抚摸着“白雪飞鸽”光滑的脖颈,眼中满是喜爱。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个突兀而沙哑的声音便在一旁响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
“慢着!这匹马,本国使要了!”
这声音透着一股长期发号施令、不容违逆的蛮横。天佑、胡楚、胡雄三人都不由得微微蹙眉,转头看向来人。
只见来者数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华美绸缎官服、体格壮硕的中年男子,面色红润,下颌微抬,神态倨傲无比。他身旁跟着几个随从,其中一个瘦高个子,手持一柄折扇,眼神轻蔑地扫过天佑三人,神情比那华服男子更加傲慢。
那瘦高随从上前一步,用折扇虚指了一下那华服壮硕男子,声音尖利地介绍道:“告诉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位便是大魏国使节,刘道刘大人!能被刘大人看中,是你们这马场的造化!莫说是这一匹马,就是再珍稀十倍的宝贝,能被刘大人看上,那也是你们的恩典!”
说罢,他竟直接伸手,就要去夺胡雄手中“白雪飞鸽”的缰绳,动作蛮横无礼,丝毫没将胡雄和这马场的规矩放在眼里。
胡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抓紧了缰绳,身子微微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为难。胡楚则踏前一步,浓眉紧锁,挡在了胡雄身前,他虽然憨厚,但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事情,也不会退缩。
天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对这大魏使节的做派已然生厌。他目光扫过那匹神骏的“白雪飞鸽”,又看了看一脸倨傲的刘道和那狗仗人势的随从,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那个瘦高个随从显然是有修为的,只见他几个兔起鹘落,避过二人,从胡楚和胡雄身边穿过,将缰绳从胡雄手里猛然夺了过来,然后还一脸傲慢,正待张口说两句场面话,显摆显摆。
可是话还未出口,眼前人影晃动,瞬间瘦高个随从脸色一呆,他手里的缰绳消失不见。
他也不知这是如何发生的,等他有些感知,发觉马的缰绳已经从自己手里消失,就看见马和缰绳已经到了那个小孩手里。
难道那个小孩会魔法?
瘦高个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个小孩自然是天佑,他正天真地嫣然一笑,回头看着那个依旧在发呆的瘦高个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