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卫们显然对处置奴隶一事驾轻就熟。她们找来一根结实的皮绳,一头牢牢捆住天佑被反剪在背后的手腕,另一头则系在了公主乘坐的华丽马车后辕上。
“走!”为首的女侍卫一声轻叱,马车缓缓启动。天佑便被这样牵引着,跟在马车后面开始慢跑。
金帐汗国似乎奴隶制度颇为普遍,道路两旁的行人商旅,见到一个半大孩子被拴在公主马车后奔跑,大多只是投来一瞥,眼神中或有同情,或有漠然,但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或诧异,显然对此情景早已习以为常。
以天佑涅盘境的修为和肉身强度,莫说是跟着马车慢跑,即便是拖着这马车狂奔一整天,也绝不会感到丝毫疲惫,气息都不会乱上一分。但他心知自己此刻扮演的是一个“普通”的、不慎冒犯了公主的倒霉蛋。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刻意收敛了气息,调整了呼吸,让脚步显得有些踉跄,甚至在某些颠簸路段故意做出险些摔倒的姿态。
当马车终于在一处巍峨壮观的宫殿群前停下时,天佑立刻配合地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也逼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副精疲力竭、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趁机抬眼打量这片王宫。与玄天界中州那些飞檐斗拱、讲究对称与意境的宫殿截然不同,眼前的建筑充满了浓郁的草原风情。一座座宫殿宏伟壮观,金碧辉煌,尽显王者气派,但它们的顶部并非尖顶或歇山顶,而是一个个巨大的圆形拱顶,覆盖着鲜艳的红色,远远望去,仿佛给宫殿戴上了一顶顶醒目的红色帽子,在湛蓝天空和碧绿草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雄浑而独特。
公主早已换乘了一匹神骏的白色马匹,此刻轻盈地从马背上跃下,将缰绳随手抛给迎上来的侍女。她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骑装,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狼狈”喘气的天佑身上,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解气而又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诡异笑容。
“公主殿下,此人……如何安置?”一名女侍卫上前请示。
公主撇了撇嘴,用马鞭虚指了一下天佑,吩咐道:“把他交给胡楚,让他跟着一起打理马厩,做个马夫吧。”说完,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天佑一眼,似乎在警告他别想耍花样。
“是。”
女侍卫领命,牵着拴住天佑的皮绳,将他带离了宫殿前的主路,绕过几处偏殿和回廊,朝着王宫一侧的马厩区域走去。
马厩占地颇广,打扫得十分干净,空气中弥漫着干草、马粪和皮革混合的特殊气味。数十匹毛色油亮、体态神骏的骏马分栏而居,不时发出响鼻声。一个身穿粗布短褂、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们,低着头,专注地用铡刀铡着草料,动作熟练而稳当。
“胡楚。”女侍卫唤了一声。
那年轻人闻声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材魁梧结实,如同一头健壮的豹子,长期的劳作让他裸露的臂膀呈现出古铜色的光泽。他有一张典型的草原儿郎的面孔,鼻梁高挺,嘴唇厚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而清澈,如同草原上未经污染的清泉,闪烁着朴实而真诚的光芒。
看到是公主身边的女侍卫,胡楚连忙在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手,脸上露出憨厚甚至略带些局促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不住地点头行礼。
女侍卫将手中的皮绳递向胡楚,语气公事公办:“公主吩咐,将此人交给你看管,以后就在马厩干活,做个马夫。你好生看管,若是让他逃脱了,唯你是问。”
“哎,好,好!请姐姐放心,我一定看好他!”胡楚双手接过皮绳,连连保证。
女侍卫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道尽头。
直到确认女侍卫走远了,胡楚脸上的憨厚笑容收敛了些,但他看向天佑的目光里并没有敌意或轻视,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平和。他并没有如天佑预想的那般,将他拴在柱子上或是关进某个地方,而是直接动手,利落地解开了反绑着天佑手腕的皮绳。
天佑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心中愕然,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你就这样把我放了?不怕我立刻跑掉吗?她们可是说了,我若跑了,要拿你是问的。”
胡楚闻言,却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干净,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爽朗。“你不会跑的。”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天佑更加疑惑了,他自认伪装得不错,难道是在哪里不经意间露出了破绽,被这个看似朴实的马夫看出了深浅?“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们素不相识。”
胡楚将解下的皮绳随手卷好,挂在旁边的柱子上,然后拿起水瓢,从水桶里舀了半瓢清水递给天佑,示意他喝点水。他看着天佑困惑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我爷爷以前常跟我说,天下没有任何实实在在的东西能真正拴住一个人。绳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想走,总能找到办法。”
天佑接过水瓢,心中微动。这话听起来简单,却蕴含着朴素的智慧,与他曾听过的“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有异曲同工之妙。
胡楚继续道,眼神真诚:“绳子啊,锁链啊,这些东西,最多只能拴住人的身子,可拴不住人的心。我以前也是个奴隶,是被王宫买进来的。但是,老王爷,还有公主殿下……他们跟别的主子不一样,他们从来没真的把我当牲口一样的奴隶看待。”他指了指这干净整洁的马厩,还有那些被照料得膘肥体壮的骏马,“在这里,我靠自己的力气吃饭,心里是踏实的。你就算现在跑了,可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奸恶之人,你心里有自己的道理。等你弄明白了,或许……你自己就会回来。”
天佑听着胡楚这番朴实无华却又直指人心的话语,看着他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神,心中恍然。他明白了,胡楚并非看出了他的修为深浅,而是凭借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和一种基于自身经历的信念,判断出他并非真正的囚徒,也不会做出牵连他人的卑劣行径。
这份毫无来由的信任,让天佑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同时也对这金帐汗国,尤其是那位看似娇蛮的公主和老王爷,产生了一丝新的好奇。他仰头喝光了瓢里的清水,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借此机会深入了解此地的决心。他将水瓢递还给胡楚,脸上露出了进入昊天界后的第一个真诚笑容:
“谢谢你的水,还有……你的信任。我叫天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