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在清河城中心广场上,那座镌刻着《清河法典》的巨大石碑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在诉说着新时代的誓言。江临独自站在城主府的高台上,俯视着这座日益繁荣的城市。大婚的喜庆红绸尚未完全撤去,肃清赵家残余势力的胜利让他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比往日更加凝重。
(天枢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器传来)
主人,土地清查的数据出现了异常波动。天枢冰冷而精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城西十二户地主上报的土地面积减少了百分之二十八点七。
江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汉白玉栏杆,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市集的喧嚣声隐隐传来,与此刻他心中的警铃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在隐藏土地?江临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确认。通过对比历年税收记录和卫星遥感测绘数据,他们至少隐瞒了五千三百亩优质农田。天枢眼中数据流快速闪烁,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地主表面上对新政拥护备至,在公开场合多次称赞《清河法典》,私下却在利用法典中关于个人财产保护的条款漏洞,系统性地规避土地公有化政策。
江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早就预料到新政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奶酪,但没想到抵抗来得如此隐蔽而系统化。这些人的手段,比赵公明那种直白的对抗要高明得多。
不仅仅是土地问题。天枢继续汇报,语气依然平静无波,新税法实施后,城南的三大商号通过复杂的货物转移和账目操作,实际缴纳的税款仅为应缴额的百分之四十二。他们重金聘请了精通律法的文人,组建了专门的税法研究组,其唯一目的就是研究如何在不违法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避税。
聪明才智不用在正道上。江临冷哼一声,基层官员什么反应?
大多数官员认真执行新政,但在执行过程中遇到了各种软钉子。天枢调出几段监控录像投射在江临面前的空气中,这是城东税务司主事李大人昨日巡查时的遭遇。
画面中,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一家名为锦绣阁的绸缎庄内查账。店主是个圆脸微胖的中年人,满脸堆笑,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却以账房先生突发急病关键账本前夜被老鼠咬坏新来的伙计不熟悉业务等种种看似合理的借口拖延检查。李大人面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空手而归。
这种情况不是个例。天枢分析道,他们不公然违抗政令,而是以各种看似合理的借口拖延、推诿、敷衍,消耗官员的耐心和精力。根据我的计算,这种消极抵抗使得新政执行效率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七。
江临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这种隐形的抵抗确实比赵公明那种公然对抗更难对付。铁腕可以震慑明目张胆的反对者,却难以应对这种渗透在日常细节中的消极抵抗。这就像用重拳击打棉花,有力无处使。
***
当晚,城主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江临召集核心团队开会,沉重的红木长桌旁坐着寥寥数人。苏云晚刚从医疗司回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的青黑显示她已连续多日睡眠不足;天枢静立一旁,眼中数据如瀑布般流动;几位新任命的年轻官员则神情严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江临环视众人,开门见山:新政遇到了瓶颈。表面上一片祥和,实则暗流涌动。各位在各自主管的领域,应该都有体会。
新任财政司主事陈明率先发言。这个年轻人原是流民中脱颖而出的才俊,因精通算学和统筹而被破格提拔。他的眼中闪烁着忧虑的光芒:
城主,土地和税收是清河新政的根基。那些地主豪强明面上不敢反对,暗地里却在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利益。我们派去的官员要么被各种理由敷衍,要么...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要么被金银贿赂。昨天我就收到报告,城北税务分局的一名官员收受了一名地主的百两白银。
江临的目光骤然锐利:人呢?
已经按照《清河法典》处置了。陈明回答道,但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苏云晚轻轻叹了口气,接过话茬:我这边也遇到类似问题。医疗司推广新式接生法和消毒规范,许多产婆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回去后依然沿用老方法。她们在民间有威望,百姓更相信她们的经验。上周就有一个产妇因为产婆的不规范操作而感染,险些丧命。
她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有时候我觉得,改变人的观念比改变制度更难。
江临沉默片刻,转向一直静默的天枢:你有什么建议?
天枢眼中蓝光闪烁,声音依然冷静:根据历史数据和逻辑分析,仅靠铁腕镇压和个案处理已不足以应对系统性的抵抗。我们需要两样东西:完善的制度和专业的官员。
具体来说?江临追问。
第一,建立行政学院,系统培养忠诚且精通新政理念的官员。第二,实施全面档案数字化,将所有土地、人口、税收记录纳入统一数据库,杜绝信息不对称带来的腐败和欺瞒。
陈明眼睛一亮,忍不住拍案叫好:行政学院!这个想法太好了!现在我们很多官员都是从旧体制中转过来的,思维和习惯一时难以改变。如果有专门的学院培养新人,灌输新政理念,教授现代管理方法...
他的兴奋很快被天枢冷静的声音打断:但档案数字化需要海量算力支持。以我目前的处理能力,完成全城基础数据的录入和分析至少需要三个月。期间,我可能无法全力支持军事防御和其他技术研发项目。
江临陷入沉思。三个月——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那些反对势力做很多小动作了。但他知道,这是必经之痛。任何深刻的变革都会遭遇阻力,而真正的领导者必须有能力在阻力中开辟道路。
***
第二天清晨,江临亲自带队前往城西视察。他没有提前通知地方官员,只带了天枢和几名贴身侍卫,轻装简行。
在一处名为赵家庄的田庄,他目睹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几位老农正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界碑,见到官员来了,慌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大、大人,我们是在修整田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神闪烁不定。
天枢的扫描系统立即给出了反馈:界碑被移动了约三尺,这意味着这片农田的登记面积将减少百分之五。
江临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对随行官员说:看到了吗?他们不怕我们,只是在应付我们。
回程途中,他们经过一片新开垦的坡地。这里原本是贫瘠的山地,如今却被整治得井井有条。几个年轻人正在试验天枢提供的改良农具,见到江临,兴奋地跑来汇报成果。
城主,这新式犁真的太好用了!效率提高了一倍不止!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激动地说,手中还拿着那把造型奇特的铁犁。
我们按照天枢大人教的方法轮作,土壤肥力明显改善!另一个稍显文弱的青年补充道,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原来种地也有这么多学问!
看着这些年轻人眼中闪烁的光芒,江临心中一动。希望就在这些愿意接受新事物、拥抱变革的人身上。他们或许现在只是普通的农民,但他们的思想和眼界已经超越了传统的束缚。
当晚,江临在书房中沉思良久。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清河城上。这座他倾注了心血的城市,正处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
苏云晚轻轻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又是熬夜?她的声音中带着关切和轻微的责备。
江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却不及他心中的沉重。
新政遇到了阻力,比想象中更加隐蔽和顽固。他轻声道。
我知道。苏云晚在他身边坐下,医疗司的情况也差不多。但你要记住,任何变革都需要时间。
她握住江临的手,温暖从她的掌心传递过来:想想那些年轻人,想想那些因为新政而重获希望的百姓。你的方向是对的,只是道路注定崎岖。
江临凝视着妻子坚定的眼神,心中的迷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他站起身,走向窗前,望着月光下宁静的清河城。
天枢。
在,主人。
就按你说的办。启动行政学院计划和档案数字化工程。他的声音坚定如铁,阻力越大,说明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天枢眼中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赞许:明白。但主人,我需要提醒您,这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的对手不再是明刀明枪的叛军,而是千百年来的固有观念和既得利益。
江临望向远方,那里是清河城连绵的屋宇和闪烁的灯火。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一个希望,一个可能被新政改变的命运。
那就改变观念,打破利益。他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为了那些相信我们的人,为了清河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