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叫过之后,洞里没人再动。
我握着铜铃的手没松开。那声音太短,不像是寻常飞鸟路过。轩辕元已经站到了洞口边缘,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他手指在石壁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浅痕,随即指尖渗出血珠,在那道痕上轻轻一抹。
空气变得厚重起来。
云禾把符纸收进袖中,左手还按着肩头。血从指缝里慢慢渗出来,但她没有换手,也没有出声。
“走。”轩辕元低声说。
我没有多问。拔剑入鞘,金属摩擦的声音很轻。我把外袍脱下来递给云禾,“披上。”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接过衣服裹在身上。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但呼吸还算稳。
我们三人一个接一个走出洞口。外面的地势低洼,长满了枯黄的藤蔓。脚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断裂声。轩辕元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停顿半息,确认地面无异才继续向前。
他说这条路是离渊当年用来流放人的,埋了鸣骨阵的残片。那种阵法不会杀人,但一旦触发,百里之外的守庙傀儡就会苏醒,直接飞来查探。
我们不能惊动任何人。
走到一处塌陷的石桥时,轩辕元停下。他蹲下身,用刀尖挑起一块碎石。石头底下压着一根细小的银线,泛着微光。
“别碰它。”他说,“绕过去。”
我和云禾贴着岩壁挪步。我的靴底蹭到一块松动的石板,立刻停住。轩辕元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冷。
我点头。
过了石桥,地势渐渐升高。前方出现一片断墙,歪斜的檐角上挂着几根黑羽。风一吹,羽毛轻轻晃动。
那是翼族的警戒标记。
我知道,旧庙就在前面。
轩辕元转身对我们做了个手势:停在这里。
我摇头,往前走了两步。“我去。”
他没拦我。只低声说:“别说话,双臂张开。”
我照做了。一步步走向空地中央。脚下的泥土松软,踩下去有轻微的回弹感。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那些黑羽开始飘落。
一根、两根、三根……它们围着我转圈,速度越来越快。我能感觉到一股压力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像是有人在暗中盯着我。
其中一根羽毛靠近我脖颈时,突然顿住。
接着,它轻轻颤了一下。
其他羽毛也跟着静止,缓缓落地。
我站在原地没动。
片刻后,一道黑影从废墟深处走出。那人穿着灰褐色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把短刃。他的翅膀收得很紧,几乎贴在背上。脸上有一道旧伤,横过左眼。
他站在我对面五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
“你是谁?”他问。
“来找烬羽的人。”我说。
他冷笑一声,“三年前迦叶消失的时候,你说这话还有点分量。现在?你连他是不是真的都不一定知道。”
我没反驳。
只是把手伸进怀里,取出玉珏,放在掌心递出去。
他盯着那块玉,眉头皱了一下。
“这东西认主。”我说,“她说过,遇到我就发热。”
话音刚落,玉珏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的暖意,像被阳光晒过一样。
他眼神变了。
还没等他开口,远处传来振翅声。
一个年轻女子从屋顶跃下,单膝跪在他身后。“烈风大人,君上已知他们到来,请来人速往若水畔相见。”
名叫烈风的男人猛地抬头看我。
我也看着他。
“我不是来谈判的。”我说,“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一次,我们不必再逃。”
我把轩辕剑解下来,横放在地上。
剑身映着天光,清冷如霜。
“此剑认我为主。若我有半句虚言,它自会反噬。”
他沉默了很久。
终于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既持轩辕剑,又得君上亲召……我们愿与你共抗天族。”
我弯腰捡起剑,重新系回腰间。
“带路吧。”
他转身朝北边走去。那名女子跟在他身后,步伐轻捷。我正要迈步,忽然听见云禾咳嗽了一声。
回头看见她靠在断墙上,左手撑着肩头,指节发白。
“你还撑得住吗?”我问。
她点头,“没事,能走。”
轩辕元扶了她一把,“我陪着她慢些走。你们先去见烬羽,我们在若水南岸汇合。”
我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
跟着烈风穿过废墟。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讲。直到翻过一座矮坡,眼前出现一条窄河。河水呈淡青色,流动缓慢。岸边站着一个人。
黑色长裙垂地,背对着我们。
风掀起她的发丝,露出颈侧一道浅疤。
我脚步一顿。
她没回头,只抬起右手,轻轻挥了一下。
下一刻,河边的石头上浮现出三个字:你迟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身后两丈处停下。
“我来了。”我说。
她终于转身。
脸上的神情我看不懂。不是恨,也不是怨。像是一种沉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浮出了水面。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她问。
“三百年。”我说。
“不止。”她走近一步,“是从你跳下诛仙台那一刻开始算的。”
我喉咙发紧。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指尖冰凉。“你瘦了。”
我没动。
她收回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抬头看我。“你打算怎么做?”
“先找活着的人。”我说,“然后让他们知道,天族做的事,不是为了三界太平,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活得更久。”
她点头,“那你需要兵。”
“也需要证据。”
“我有。”她说,“离渊留下的密档,藏在若水底下的石窟里。里面有天族和魔族交易的记录,还有昆仑虚某些长老的名字。”
我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
“你信我吗?”她问。
“我一直都信。”我说。
她嘴角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
这时烈风走上前,“君上,南岸传来信号,轩辕元和云禾已在渡河。”
她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我脸上。“那你告诉我,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我不答。
她盯着我,声音轻了些,“回答我。”
我抬起手,握住腰间的剑柄。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传上来。
“这次。”我说,“是我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