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洞口外的枯叶不再打转。
我站在原地,手还握着轩辕剑的剑柄。刚才结界熄灭的瞬间,我能感觉到外面的气息变了。不是一个人来了,是很多。
云禾靠在岩壁上,左手按着肩伤。血已经止不住往下流,浸透了她半边衣袖。她没说话,只是把那张皱了的符纸摊开在掌心,用右手指尖慢慢描画上面的纹路。
轩辕元从地上站起身。他的白袍被火燎出几个破口,脸上有灰,但眼神清醒。他走到俘虏身边,重新检查了一遍绑住对方灵脉的绳索,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禁言布。
“他还活着。”他说,“能撑到我们离开。”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脑子里还在想那本黑色册子的事。天宫藏书阁最底层,三十年来的交易明细都记在那里。如果真能找到它,就能证明天族一直在系统性地抽取翼族灵脉,不只是为了压制异族,更是为了供养他们自己的仙人。
这不是个别暴行,是整个体制的问题。
“我们不能只靠自己。”我说。
这句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愣了一下。以前我从没想过要拉别人下水。三百年前在昆仑虚,师父教的是独善其身,是守正除邪。可现在我知道了,一个人再强,也打不过一个规则。
云禾抬起头看着我。
轩辕元站在角落里,没有动,但他听着。
“翼族一直被压着打。”我继续说,“他们的长老莫名虚弱,年轻人修炼不到十年就开始咳血。这些事我都听说过,只是以前以为是瘴气太重,或者是血脉不纯。现在看来,是有人故意抽走他们的灵脉之力。”
“不止是翼族。”云禾低声说,“魔域那边也有类似的情况。我听逃出来的奴仆提过,有些人在夜里突然没了气息,身体干瘪得像被吸空了一样。他们管这叫‘献祭’。”
轩辕元走过来,站在我对面。“你是想联合他们?”
“不只是翼族和魔族。”我说,“还有凡间那些被贬下来的修士,天族内部被打压的旁支。只要曾经因为不服从而被惩罚过的,都会恨这个制度。”
洞里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轩辕元开口:“你想怎么做?”
“先找烬羽。”我说,“她是翼族新君,手里有兵权,也有反抗离渊的旧部。如果我们能把证据给她看,她一定会站出来。”
“但她会信吗?”云禾问,“你和她已经三年没见了。那时候你还叫迦叶,是翼族的大祭司。现在你回来了,带着一群陌生人,说要推翻天族——她怎么知道这不是陷阱?”
我沉默了几息。
她说得对。烬羽不是那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当年她母亲死的时候,整个翼族没人替她说话。她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的,不可能对我一见如故。
“所以我们要带证据去。”我说,“那本黑色册子,还有这个俘虏。只要她看到天帝亲笔签下的诏书,看到昆仑虚长老的名字,就知道这不是空口无凭。”
轩辕元点头。“这事必须小心。天族耳目众多,尤其是翼族领地附近,每隔十里就有暗哨。我们要是贸然进去,还没见到烬羽就会被围住。”
“那就不能走正门。”我说,“我们可以从南荒边缘绕过去,那里有一条废弃的地下通道,通向翼族旧庙。我记得路线。”
“你确定还能用?”轩辕元问。
“不确定。”我说,“但值得一试。比起正面闯关,这条路至少不会立刻引来清剿队。”
云禾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纸。“我可以做个追踪阵,只要他们在用天族的传讯法器,我就能反向定位他们的位置。这样我们能避开巡逻队。”
“好。”轩辕元说,“那你尽快布置。我会在这周围设一道隐息符,挡住外来探查。这段时间谁都不能出声,也不能动用灵力。”
他说完就转身走向洞口,从怀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贴在石壁上。符纸亮起一道微光,随即消失。我能感觉到空气变得沉闷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我也坐了下来,把轩辕剑横放在膝上。
剑身很冷。
我想起刚才那个灰袍女人说的话。她说他们是来接云禾的,说她姐姐为了保护妹妹,在魔域地牢里熬了这么多年。这种事放在从前,我可能不会信。但现在我知道,有些人真的能在黑暗里坚持很久。
就像烬羽。
她等了我三百年。哪怕我以为自己忘了她,她也没放弃过。
“你觉得她会答应吗?”云禾忽然问我。
“谁?”
“烬羽。”她说,“如果你去找她,说要一起对抗天族,她会答应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
因为我想到一件事。三百年前,我在诛仙台跳下去之前,烬羽站在崖边喊我的名字。那时我没有回头。后来她用尽修为施展聚魂术,把我从魂飞魄散中拉回来。她付出的代价是整整两百年的修为,还差点死在阵法反噬里。
她早就选择了我。
比我自己更早。
“她会的。”我说,“因为她比我们都清楚,什么叫被当成废物扔掉。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所有被扔掉的人,重新站起来。”
云禾没再说话。她低下头,继续完善手中的追踪阵。
轩辕元盘膝坐在洞口内侧,闭眼调息。我能听见他呼吸的节奏,平稳而深长。
我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杀过人,也救过人。现在它又要去做一件更大的事。
不能再躲了。
也不能再等了。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出发。”我对云禾说。
“不用等太久。”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明天就能走。”
“好。”我点头,“那就定在明晚。趁着月隐时分,我们从后山出去。”
轩辕元睁开眼。“我会断后。你们走在前面,遇到危险就发信号。”
“用什么信号?”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铃,很小,只有指甲盖大。“摇一下就行。声音不大,但我们能听见。”
我把铜铃接过来,放进怀里。
这时云禾忽然抬手,按住了左肩的伤口。她的脸色白了一下,但很快恢复。
“别硬撑。”我说。
“我没硬撑。”她轻声说,“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们。”
我没有反驳她。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不是怕死,是怕自己成了累赘。可她不知道,正是因为有她在,我们才有了追踪阵,才敢计划下一步。
她很重要。
跟烬羽一样重要。
我伸手碰了碰轩辕剑的剑刃。一道细小的血线从指尖渗出,滴在剑身上,顺着纹路滑下去,最后停在护手处。
这一战不会轻松。
天族不会让我们活着走到天宫。
但也不是没有胜算。
只要我们能把这些人联合起来,只要还有一个族群愿意站出来,这件事就能做成。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听命行事的上仙了。
我是司音。
我要做的事,是打破这个腐烂的秩序。
洞外传来一声鸟叫。
很短促,像是乌鸦。
轩辕元猛地睁眼,看向洞口。
我也站了起来,手握住剑柄。
云禾迅速把符纸收进怀里,屏住呼吸。
那只鸟没有飞进来,也没有再叫第二声。
但我知道,它不是偶然飞过的。
有人在附近。